他一个字都不提他女儿昨日仗着严家马车和家中背景耍威风,就光认错。
既然是两车狭路相逢,那明明谁都没错,何必赔罪?
他的话让群臣听起来,还以为是定国侯权势滔天,吓得左成岚这个堂堂吏部右侍郎不得不把错揽在自家女儿身上。
锅从天降,狄其野都觉得有些好笑。
但狄其野还没开口,顾烈就警告道:“身为吏部右侍郎,说事总该知道说全。”
左成岚施施然道:“陛下恕罪,微臣是一时情急,这就说全。小女不知马车中贵人是定国侯,质问凭何让路,出言不逊,故而微臣需向定国侯赔罪。”
群臣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但都觉得小女孩儿无心之失,不是什么大事,朝堂上气氛又轻松起来。
而左成岚从头到尾不慌不忙,显然是早有准备,一旦试探不成,就立刻用情急的借口圆上说辞,不留把柄。
左成岚这样胸有成竹,倒令顾烈十分疑惑。
这人平时办事也算得用,并不愚蠢,怎么就敢在他面前耍这种花招?而且还是针对狄其野耍这种花招?左成岚究竟有什么势力,想干什么?
再说了,顾烈本就打算查左成岚,结果怎么着,自己还没动手,左成岚针对狄其野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顾烈越想越疑惑,越疑惑越觉得必须得往深里严查。
不能怪顾烈疑惑,这其实得怪敖一松什么都自己扛着,没对将军诉过苦,不然顾烈早能知道左成岚这人有两副面孔。
而左成岚为什么敢当朝挤兑狄其野,试探顾烈的态度?因为他女儿昨日回家哭诉,说定国侯看不起她是吏部右侍郎的女儿,言行颇为不屑无礼。严家主区区一介商贩,还为此教训她。
左成岚行事谨慎,从来没和狄其野对上过,女儿这么凄惨的一哭,把他心底对狄其野长久以来的厌恶都激出来了。
事实上,昨日严六莹什么都没说,狄其野也根本不知道车上的是他女儿。
左成岚这个藏得极深的阴险败类,是栽在了撒谎成性的女儿手里。
散朝后,顾烈把顾昭和庄醉往身边一招:“给寡人查!”
*
顾昭领了命,立刻带着庄醉换了寻常百姓衣裳,去城西。
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似的。
庄醉摸不着头脑,陛下让他们查吏部右侍郎,太子领着他到城西菜场做什么?
但走入菜巷中,庄醉就想起来了,吏部尚书陈棎有爱妻如命的名声,尤其爱发妻那一手厨艺,把身材吃得溜圆,走两步都得喘半天气。
陈棎的发妻,还和当年陈棎只是清贫书生时一样,还是习惯亲自到城西菜场买菜,然后回家为陈棎洗手作羹汤,这么多年都不曾改过规矩。
这么一对夫妻,似乎不会与贪腐有什么关系。
顾昭熟练地和菜贩们套近乎,但菜贩们岂是好相与的?直到顾昭打听出了似乎有用的消息,他和庄醉手里都提了一堆菜。
他们都说,陈家娘子,往日里最好声好气的一个人,成了官家娘子也没有看不起他们,但数月来不知怎么总是满面愁容,在菜场跟人起了好几回口角。
顾昭细细思忖着,准备下一步行动。
庄醉提醒道:“少爷,这些菜?”
顾昭回过神来,笑了笑:“我们送去赡幼院吧。”
赡幼院门口有马车停下,一个高挑的侍女下了车,回身去扶车内人:“小姐,您慢些。”
车内的小姐扶着侍女下了车。
“那是谁?”
“属下不识容貌,但看马车标记,应是祝北河大人家的千金,祝雁湖。”
“她常来?”
“属下不知。不过,听说祝小姐体弱,曾被颜大人算过命,说是该多多行善积德,因此经年累月的一直做些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借用了红楼的章回名。
第132章 意中人
按照顾昭回去跟容燧的形容, 祝家小姐简直是天仙化人, 那容貌气度, 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
容燧认为,这大概是一见钟情,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是, 能让多年对着陛下和定国侯这等容貌的太子爷一见钟情,祝家小姐想必也确实是品貌不俗。
尤其是庄醉暗地里搜罗了一圈消息,祝家小姐不仅长得好, 心肠也好, 听说才学亦是非常之好,总之, 没哪里不好。
只有一点,那就是祝家小姐自小体弱, 虽没到多病的地步,也确实不如寻常女子康健。
因此祝家夫妻对这个小女儿很是疼宠, 祝雁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从小跟着祖母长大,与分家后的祝北河夫妻并不亲近, 携妻在地方上任职, 二哥祝寒江在工部任职,颇得陛下青眼,对小妹也十分疼爱。
容燧鼓励顾昭:“主子,看准了赶紧让陛下提亲吧。”
然而,顾昭却深深陷入了自我拷问。
顾昭很严肃地问容燧:“你说, 我惊鸿一瞥就对祝家小姐生了好感,是不是对祝家小姐不大尊重?这算不算见色起意?”
容燧傻了。
怎么顾家男人一碰感情就操心得跟当爹似的?
容燧浮夸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主子,你爹当年一见你娘,就给人分了个桃。”
没事,你爹当年也这样。
顾昭安心了。
*
顾昭将吏部右侍郎、吏部尚书,以及严家和左家的往来牵扯查了个通透,进宫向顾烈禀报。
吏部右侍郎左成岚的手脚,从狄其野南巡时袁斐一案就露了陷,只是他认为左家正得用,族亲左朗还为国戍边去了,劳苦功高,心怀侥幸,被近些年顾烈的宽仁表象迷了眼,以为这点小动作顾烈不会深究。
而吏部尚书陈棎,他八面玲珑,谁都不愿意得罪,对左成岚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长年累月就被左成岚拉下了水,就算后悔,也没他后悔的余地了,官场上这种事也不稀奇。
严家和左家,说到底就是权钱那码子事,走得近归走得近,其实也没太多把柄。
顾烈细细听着,时而指点一二,对顾昭查出来的东西,并不惊讶。
这让顾昭心底更是对父王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好像朝中丝丝缕缕的线,全都攥在他父王手里,该紧该松,他父王心底清楚得不得了,就连冒尖出错的线头,都在他父王的计划之中。
“依你看,”顾烈有心考校,“接下去,该如何做?”
顾昭带着庄醉查出来的这些疑点和证据,毕竟没有过明路,不是正经流程。
顾烈让他们俩先查,一是让顾昭和两三年内必定要接任锦衣近卫指挥使的庄醉熟悉熟悉,二是对顾昭的考验。
顾昭一礼,认真答:“查出的这些疑点,应由庄副指挥使交与御史台,由御史台参吏部尚书、吏部右侍郎徇私枉法,事涉六部九卿之一,该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要案重办,以儆效尤。”
“嗯。”
这就是较为满意的意思了。
顾昭心头一松,又听父王问:“那依你的想法,最后,你会如何处置?”
顾昭又是一礼,答道:“陈棎贬去地方;左成岚夺官免职;安抚左朗,敲打左家;对严家,按兵不动。”
顾烈微微颔首,并不吝啬夸奖:“甚好。”
“谢父王。”
顾昭欣喜。
然后又听顾烈笑问:“寡人听说,幺儿终于铁树开花了?”
这可把努力在父王面前表现沉稳的顾昭闹了个大红脸。
顾烈还逗他:“祝家姑娘如何?”
父王问意中人,顾昭镇定了心绪,简单地答:“空谷生兰,月射寒江。”
这短短八个字,既是夸祝雁湖有冰清玉洁之貌,又是夸祝雁湖有风雅高旷之德。
这让顾烈都有些惊讶:“昭儿如此盛赞,此女定然非同一般。”
顾昭已经定了主意,顺势求道:“请父王做主。”
没想到顾昭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动了魂,这不止是动心,已经是想求顾烈向祝北河提亲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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