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六(169)
谢茂对徐莲无法共情,可他瞬间就体会到了衣飞石的情绪,一颗心被衣飞石两句话撩得酥酥麻麻,还有热流小耗子一般上下涌动,甜得有点想笑。
咳,正讨论封印失恋徒弟的事儿呢,不能笑!
“何妨问问他呢?”谢茂觉得衣飞石有点太动情了,“他毕竟不是你。”
谈话结束,谢茂自认为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心情愉悦地和衣飞石继续观赏窗景。
谢茂此时并未恢复记忆,他也没有见过完整的《十日剖我守心不绝大轮回经》,所以,哪怕他精熟《大轮回经》,也并不知道剖身咒文必须从《大轮回经》中脱胎改造而成。
衣飞石知道其中的猫腻,他不知道。所以,他毫不知情地背锅了。
正如衣飞石所说,没有人能够离间他们的关系。哪怕衣飞石怀疑君上给徐莲写了一份无比狠毒的剖身咒文,也并未在谢茂跟前显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事君殷切,一如既往。
衣飞石不可能对谢茂存有二心,他只能选择对徐莲更好一些。
※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陪伴谢茂,衣飞石停了一切应酬,专心替徐莲补全神魂身躯。
他没有即刻去问徐莲是否要封印记忆。徐莲一直在十日剖身轮回中往复,身心俱疲,人在伤病之中的心态往往是带着颓废和负面的,一旦恢复了健康,选择可能就不一样了。也许就不想死了呢?
替徐莲补全神魂身躯,消耗的全都是衣飞石最珍贵的圣魂,虽不说让衣飞石直接虚弱,一天天地熬下来,总归是越来越疲惫。
他还惦记着每日“服侍”谢茂,谢茂哪里舍得闹他?每夜着意温存,将衣飞石搂在怀里温养神魂,恨不得以身相代。
明知道徐莲无辜,趁着衣飞石不在的时候,谢茂还是气咻咻地想把徐莲捉来暴打一顿。
——真特么能吃,比新世界那个假徐莲都能吃!等你康复了,看我找茬揍你!
“……回来了。”
甭管谢茂心里怎么想,笑不笑得出来,他总得表露出完全支持的姿态。
谢茂从来不会逼迫衣飞石去做“我”还是“他”的选择。明知道衣飞石牵挂徐莲,他再是心疼衣飞石,也得支持。总不能让小衣消耗疲惫之时,还要惦记着应付自己吧?那就太不体贴了。
“我给你准备了养魂的汤酒,吃了先躺片刻,待会我抱你上床。别担心。”谢茂说。
为了不让衣飞石有被催促、责怪的错觉,谢茂甚至很少询问进度。什么情况怎么样?还要几天?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全都不问。努力搞后勤工作,当好小衣的办公室主任。
衣飞石乖乖地喝了谢茂准备的汤酒,紧绷的圣魂舒缓开来,果然就想躺着。
谢茂已经给他预备好了小榻。
榻上铺着行军床垫,躺上去就自动包裹成最舒适的角度,衣飞石也不困倦,就想静静歪着。
谢茂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指尖轻轻点在他头顶,衣飞石只觉得魂魄都要从顶窍中飞出去了——
谢茂同样是在用自己的圣魂温养补全衣飞石消耗的圣魂。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二人已经达成共识,衣飞石可以接受谢茂的帮助,但,每次只能补一点,绝不能让谢茂感觉到不适。否则,衣飞石随时拒绝接受帮助,被罚跪训斥也不会妥协的那一种拒绝。
完成了例行的“按摩”,衣飞石昏昏欲睡。
谢茂守着他,只等他彻底睡安稳了,就把他抱回床上去。
哪晓得这一回衣飞石没有睡着,他眯了一会儿,睁开眼,问:“先生,溯世木轮可以走到另一条时间线上再回来么?”
谢茂眨眨眼:“溯世木轮是什么?”
“溯世木轮是瀚海星河舟上的一个部件。”衣飞石坐了起来,谢茂给他拿了个抱枕,让他歪着,他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实在没必要歪着和先生说话,仍是坐直了身躯,姿态相对恭敬,“先生,可否将溯世木轮借予我几日?”
“给你自然没问题。不过,你拿那东西是要去哪里?”谢茂一把抱住他,“我不能让你离开我了。万一你穿越到一个我找不到的时间线上,我怎么办?我要把你绑在腰带上。”
衣飞石考虑片刻,说:“星舟是先生的法宝,溯世木轮在先生手里和在旁人手里,用处也未必一样。若先生担心我失去联系,我不去就是。还请先生依旧将溯世木轮借予我,我差遣徐莲走一趟。”
——他不信任刘叙恩,只肯差遣徐莲。
谢茂想了想,先把星舟交给衣飞石,衣飞石居然没法儿把溯世木轮拆下来,谢茂只得帮忙把那个才失而复得不久的部件分离出来,单独交给衣飞石。
待衣飞石把溯世木轮收妥当,他才问道:“拿去做什么呢?不能告诉我么?”
衣飞石明显犹豫:“请先生不与我置气。”
“嗯。”谢茂答应得很快,怕衣飞石不信,又指了指衣飞石腰下,“若生气就打三下。”
衣飞石本有些紧绷犹豫的情绪霎时间就没了,还有一丝想笑。他把数日前徐莲交代的事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的猜测,最后才说:“后来我把咒文重新篦了一遍。若是君上所创,咒文排词遣句颇觉可疑……”
咒曰,祈圣慈之久安,臣以十日飨众生。
这就是问题所在。甭管这咒文是写给谁使用的,君上,岂会称臣?
“你怀疑这份咒文来自另一条时间线?”谢茂秒懂。
衣飞石点头。
他不会揣测君上的所作所为,君上在他看来是标准的天心难测,他从来不会断然决然地认为,君上绝不会这么做——他只能肯定自己,不管君上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
但,咒文确实是有问题的。
衣飞石想起谢润秋从徐莲手中骗走了溯世木轮。如果溯世木轮能肆意游走时间线,谢润秋不过是从另一条时间线上抄走一份咒文,交给徐莲,又有何难?
“若没有发现咒文用词遣句的问题,你就一辈子都不说了?”谢茂问。
衣飞石想了想,点头:“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对着先生发脾气?还是要求谢茂和他一起指责君上?
衣飞石不会为剖身咒文的来历对君上或谢茂怎么样,他甚至不会让谢茂察觉到一丝异样。
可是,真相对他自己很重要。如果真是君上亲写咒文处死了徐莲,衣飞石会很伤心。伤心归伤心,他同样不会让自己的情绪给谢茂造成困扰。
直到他发现咒文有问题之后,才肯告诉谢茂这件事。
——闷不吭声地误解了君上,又一直憋着不肯告诉谢茂,衣飞石认为自己为臣为侣都理亏。
“您……”衣飞石示意了一下,“打三下么?”求不生气。
谢茂阴着脸盯着他,猛地将他翻过身来,低头在腰下啵啵啵连亲三下。
衣飞石受惊紧绷的身躯才松弛下来,谢茂又忍不住将他翻回来紧紧收拢在怀里,劈头盖脸一顿狂亲,亲得衣飞石头昏脑涨,还得听谢茂放狠话:“看我今天亲死你!”
“饶命。”衣飞石连忙求饶。
“你这是求饶?我听着像挑衅。”
“……”
第822章 两界共主(222)
为了替徐莲修补神魂身躯,衣飞石一连半个月都待在修真大学,谢茂自然也随之不动。
这两尊大神莫名其妙蹲修真大学不动,上上下下都很困惑。
——君上虽然挂着修真大学校长的名号,实际上目前修真大学中隐盟世家实力强大,为了不与之彻底捆绑,平衡旧体系与新体系之间的实力,这些年君上并不常住校内。
现在谢茂带着衣飞石,与新带回来的“弟子”刘叙恩待在修真大学不动,哪怕谢茂依然在处理各类日常事务,也有各种吩咐发往各处,依然给内外都带来了各种揣测与不解。
懵逼归懵逼,身有司职的几个弟子,如花锦天、徐宝妍等人,也都不敢擅自动问。
如今以谢茂为首的修真系手握权柄早与往日不同,再不是从前调拨三五十人、运作几位数零散小钱的家庭作坊。这就像是古时打江山,基业未成时父子间并肩杀敌、平起平坐,一旦黄袍加身,诸皇子想跟亲爹一张桌上吃饭就不容易了。
唯一知道内情的是容舜。
他是谢茂的秘书长,掌管着谢茂所有的秘书室,负责安置徐莲的容天美也是他的下属之一。
别人过问谢茂的工作情况是窥伺僭越,容舜则是分内工作。他找容天美询问情况半点不带磕绊。然而,他知道内情了,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泄露——做秘书工作,不能安全保密,那可就太滑稽了。
徐以方一边筹备自己的画展,一边牵挂多日不见的儿子。她也没有为难容舜,直接把闲在家里的刘奕打发到修真大学,给谢茂传话。
“徐太太说,这是画展的开展时间,请先生准时出席捧场。”刘奕没找着自家师父,只能先去办公室找谢茂说话。他看着谢茂的眼神有几分探究与炙热。
当初刘奕身患自闭症,父亲刘九曲最初请托的对象就是谢茂。只因谢茂认为刘奕是衣飞石命定的弟子,才把他“还”给了衣飞石。事实上,刘奕的病是被谢茂所治愈,对谢茂的感情非常特殊。
这些年来,君上对宿贞不闻不问,对刘奕也不远不近,刘奕很懂事地选择了边缘化自己。
如今谢茂已经回来了,刘奕作为家中最熟悉他的弟子之一,很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与君上的不同。
只是刘奕刚回国就卷入了宿贞遇袭事件,紧接着又是马不停蹄的周年庆典,谢茂与衣飞石又在外忙着宴请各路古神,刘奕根本没机会多见谢茂。
——如今家里的小辈越来越多,刘奕不是谢茂嫡传弟子,见面就更不容易了。
“我听说你爸爸也已经入道了。”谢茂对小刘奕颇见温和,这孩子比刘叙恩可爱太多。
“是。他一直对我在师门所学很感兴趣,往日没有机会,修真大学对外招生之后,他就递交了入学申请,白院长特批了一个免试名额。他修的是雷文道。”刘奕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他这番话是很小心地表了忠心。第一,他没有擅自把师门所传教给亲爹。第二,亲爹走的是白小青的门路,学的是修真大学的基础课本——没沾任何势力。
九爷从来都是聪明人,刘奕虽说偶尔和衣飞石别个苗头,毕竟拎得清,从来没站错队。
这原本不是刘奕的命数。
在正常的世界里,刘奕会一辈子陷在自闭症的漩涡里,直到死去。
“你可能不知道。”谢茂还记得刘奕与衣飞石的“不睦”,“我也修鬼道。如今小衣不得闲,要么你到我这里来,我亲自指点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