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ctor似乎有些不赞同他的话,却也没有反对,只是说:“那等下一次请你吃喜欢的东西。”
容见没有躲避这个问题,而是回他,“哇!叔叔太好了!”
接下来又列出了一条单子,馋什么就说什么。
容见想过在Hector面前这么放飞自我的原因,大概是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和对方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所以说说真心话也没关系。
他们大约聊了一个小时,Hector那边好像有事,说了一句“茸茸球下次见。”就下线了。
茸茸球是容见在这个房间里改的ID,除了房主免费改名,游客想要改名要先买改名卡,99块一张,贵的要命,容见根本没打算改,直到账户上直接多了一张来自“Hector”赠送的改名卡。
然后,他就从一个随机数字ID成为了茸茸球,就好像在这个软件上也有了固定的身份。
而对面的明野并没有急事,只是关掉了电脑页面。
出来的时候,明野准备做一些工作,可实际上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只敲了三行程序,将前几天点过的菜单导出来了,回忆了他曾“喜欢”过的菜。
时间过的太快了。
也许不应该这么频繁的聊天了。
明野想:他在容见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诺范围,和“茸茸球”的聊天更是如此,没有必要。
他这么想着,关掉电脑,往咖啡厅走回去。
而容见还在奋笔疾书,很明显因为刚刚的摸鱼,题目还没写完。
明野瞥了一眼容见的进度,指节敲了一下桌面,“我现在觉得,不带走你的手机是一个错误了。”
不过明野没打算这么做。因为他也没资格这么做,因为他也没做完想做的事。
容见头也不敢抬,攥着手,在明野说话的同时很小声地默念:“不要不要没收我的手机。”
可明野一讲完话,他就像个乖学生,很顺从地说:“那下次明野老师没收我的手机吧。”
容见放下了手中的笔,仰着头,望着明野,眼里盛满了光,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脖颈。
他实在很瘦,连脖颈处的骨头都清晰可见,皮肤下是青灰的筋脉,隐约能看到喉结,因为化了妆,喉结本身又很小,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又是居高临下的角度,是不会注意到的。
明野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容见要减肥了。
他用十五岁女初中生茸茸球的身份说话总是真真假假,又太夸张。隔着屏幕,有时候连明野也不能分辨容见话里的意思。
比如容见才说过,他为了漂亮而减肥,吃不饱肚子。
其实不是这样的。主要应该是为了抑制发育,防止长高和男性的性征更加突出,不能再似是而非地模糊过去,才会一直减少食量。
明野想到他方才随口承诺的事,会请茸茸球吃他喜欢的东西。
Hector是没办法请茸茸球吃东西的,明野却可以请容见吃那条长长的清单上的东西。
虽然明野没打算请容见吃那么多顿,可他一般也不会食言。
于是,明野批改题目的笔尖一顿,按下桌子边呼叫服务的按钮。
容见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容见每次来只点一杯喝的,恰好在离开的时候喝完,有时候容见也会做做梦,比如明野点个蛋糕什么的,他厚着脸皮蹭上几口,可明野从来没点过。
服务生推开门,笑着说:“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明野接过菜单,翻到甜点那一页,他一直知道,每次容见点餐的时候,目光都会在那款樱桃芝士蛋糕上停留一会。
容见以为自己看得挺隐蔽的,其实很明显。
明野指着樱桃芝士蛋糕的图片说:“点这个吧。”
服务生拿着菜单出去了。
容见半垂着眼,指尖按在笔记本上,像是在认真地看题,状若无意的问:“怎么点蛋糕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继续批改题目,“有点饿了,而且那个蛋糕看起来很好吃。”
容见偏过头,“哦”了一声,其实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也好想吃。
服务员很快就端着蛋糕上来了,芝士蛋糕上缀着几枚新鲜的红樱桃,上面淋满了酱汁,看起来很好吃,并且贴心地配了两个叉子。
明野让服务员把蛋糕放在自己那边的桌子上,低头对容见说:“这道题的思路你记住了吗?”
容见点了下头,忍不住去看那边的芝士蛋糕。
而明野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让容见重写一道相同思路的题目,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尝起了那道蛋糕。即使服务员贴心地配了两个叉子,他也没有丝毫想让容见一起分享的意思。
容见落泪,明野真的是好冷酷无情的一个男主,一般来说,客气话总要说一下的吧。
那个蛋糕的价格昂贵,分量也不少,明野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小半,擦了擦嘴,对容见说:“太腻了,我吃不下了。”
容见很想说,吃不下全给我,但他勇敢地克制住了自己,摇了摇头。
明野已经拿起刀,将吃过的那一面切下来,还剩大半部分,往容见的面前推。
容见偷偷瞥了一眼蛋糕,太多了,有点焦虑地抠着指甲,语气不怎么坚决地拒绝,“我不喜欢吃带奶油的东西,”
明野想:真是个小骗子,明明在一个小时前才说过想要吃奶油吃到撑。
但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仅仅是将蛋糕推的更近了些,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不吃完,太浪费了。”
容见没忍住,他为自己找了借口,说偶尔吃一点甜食没关系,又很轻地说:“那下一次要点小一点的。”
好像还吃的很委屈。
实际上是迫不及待,欢欢喜喜地吃起了梦寐以求的樱桃芝士蛋糕。
因为太久没吃过甜食,容见尝得很仔细小心,先尝了一口奶油,等完全咽下去后才拿起樱桃,放入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他的嘴唇颜色很漂亮,质地有些像是果冻,泛着湿润的光,连樱桃的红与此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明野移开了目光,没问蛋糕好不好吃。
最后离开的时候,那份蛋糕是明野结的帐。
容见是想要结账的,明野却说:“没有让女孩请我吃蛋糕的道理。”
容见就不说话了。因为觉得要顾及少年人的自尊,他也穷过,也年少过,虽然那玩意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却比什么都重要。
从咖啡店里出来,他们照例乘坐那趟十点钟的末班车。
容见走到最后一排的窗户边坐了下来,明野同他坐在同一排,却隔了一个座位。
他说:“明天就月考了。”
容见倒很诚实,“没什么信心。”
明野想给他找点自信,有一搭没一搭地提问各个科目的问题。
也许是填鸭式教育有了效果,容见回答得还很不错,至少掌握的知识比预想中的要多。
明野提了一句语文背诵篇目,容见背得支支吾吾,还带着鼻音,“唔,辩乎荣辱之境……”
好久都没有下一句。
明野提醒了也没动静,直到偏过头,才看到容见靠着玻璃窗睡着了。
车厢里除了他们俩和司机外,空无一人,很寂静似的。这趟车是驶向别墅区的,那里当然有很好的配套交通,可住在那里的人一般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周围的路灯明明灭灭,树影重重,落在容见的侧脸上。他靠在玻璃窗上,略仰着头,耳垂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针,毫不设防地露出脆弱的脖颈,很细,能被一手握住,也能很轻易地折断。
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明野知道容见应该死在一年后。
他可以让这个时间提前,甚至没必要了解容见,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他永远也说不出知道的事,无论是什么。
容见这么天真,这么傻,从来听不出什么是哄骗,想必威胁的手段也很好用。
可那些简单明了的法子明野都只是想想,一个也没有做。
他没有堵住容见的嘴,也还没弄明白容见的底细,很多事都不能贸然去做,甚至连重生前的软件都没打算在国内发布,而是准备联系国外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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