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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二)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1:13 标签:强强

  王悦睁开眼,瞧见黑暗中谢景的脸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都沸开了,他用力地抓着谢景的手,一把将人拽到了床上,弹起来便将人扣着手腕压在了身下。
  谢景看着压着他的腰坐在他身上双眼冒光的王悦,感觉到手腕上绑了个什么东西,忽然,他浑身一僵。
  王悦低下头,轻轻地咬开了他的衣襟,温热的湿气喷在了他脖颈上。谢景忽然就僵住了。
  王悦坐在谢景身上,头一次干这种逼良为娼的缺德事,他有些心虚,手不停地哆嗦,连连出岔子,头上冒了一层的汗。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没有时间,他想用最直接的法子解决问题,快刀斩乱麻,他咬咬牙,豁出去了。
  王悦怕谢景挣扎,又怕谢景大声叫喊把谢家人招过来,来之前他带了两大捆麻绳和一堆干净的布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他没想到谢景一声不吭,也不挣扎,王悦自己反倒做贼心虚,有些下不去手,手忙脚乱半天,他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绑起来。
  “你别喊啊!”王悦低头盯着谢景,绑着他的手,急得脸都有些涨红了,忽然,他握着两大捆麻绳顿住了。
  等等,谢景这一世是个残废啊!王悦猛地睁大了眼。
  是啊!谢陈郡他是个双腿残疾的病秧子啊!谢陈郡他本来就没法反抗啊!哪怕自己最近身体有些虚,可对付个残废也是绰绰有余吧?
  王悦睁大了眼,一边唾弃自己真是禽兽不如,一边刷得了眼睛,他将绳子一扔,低身凑近谢景,“谢景?”不会是给他吓着了吧?王悦看着谢景的眼睛,忽然笑了下,抓着谢景的手抖个不停,“谢景?谢景?说句话!”
  谢景觉得自己确实能忍,被喊了半天,他终于冷冷扔给王悦两个字,“出去!”
  王悦抖了下,脸色有些白,却仍是笑道,他低声缓缓道:“谢景,你喜欢我,对吧?”
  谢景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王悦笑了,“你别喊啊,我现在有些紧张,你别吓着我。”说着话,他抬手去扯自己的衣带钩,一声清响,他把那玉带钩给扯了下来,甩手就狠狠地扔了出去,他豁出去了,伸手就去扯朱红外衫,然后颤着手去摸自己的中衣衣带。
  还没解开,手忽然被人按住了。
  “出去!”谢景忽然从一旁捞过王悦的衣服甩在了他的脸上,啪一声响。
  王悦顿了片刻,伸手将衣服从脸上慢慢扯下来,伤自尊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景,忽然笑了,“你说出去我便出去?我凭什么听你的?”他伸手不紧不慢地脱着自己的中衣,“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谢大公子多担待。”
  王悦说得倒是很猖狂,可他心里其实没底,谢景跟从前是不太一样,若是谢景真的不想要他,他今日算是活成了笑话。王悦赌了一把。
  “王悦,别胡闹。”谢景抓住了王悦扯着衣襟的手,少年的身体滚烫,他的气息浑浊起来,“王悦,出去。”他低声警告。
  王悦敞着衣襟,看了他一会儿,一字一句道:“你不敢看我,谢景,你喜欢我。”
  谢景眼神一下子变了,他冷冷地看着王悦,一言不发。
  王悦忽然伸手利落用手把头发往后梳了下,他伏低了身体逼近他,不管不顾地掰正了谢景的脸,什么都没说,低头对准了他的唇就狠狠压了上去,就像是很久之前谢景对他做的那样,他掰着谢景的下巴撬开谢景的唇齿卷了进去,清冽的味道一下子充斥了他的脑海,那一瞬间,他彻底兴奋了,这刺激强烈到他头皮都在发麻。
  谢景好像是怔住了,任由王悦摆弄竟也不反抗,像是震惊到没反应来了,王悦掰着他的脸,极为生涩却又极为蛮横地咬着他,他贴着谢景的耳垂低声道:“我喜欢你……谢景,我是真喜欢你。”
  谢景听着那句话,猛地僵住了,战栗从心底层层涌上来,下一刻他狠狠攥紧了手,他望着一身胆气的王悦,没有说话。
  王悦低头看向谢景的脸,开玩笑般道:“你现在开口求我,说喜欢我,让我饶了你,都还来得及,我现在都还听得进去。”
  谢景依旧是未吐半字。
  王悦看这脸色感觉谢景这回怕是真气得不轻,这玩笑开得有些似乎不合时宜,他尴尬地咳了声,伸手扯下自己的发带给谢景把眼睛蒙上了,“我说了要睡你,那便是真的要睡你的,你看着我也没用,你千万别喊啊,别吓着我。”
  谢景的眼睛被遮住,眼前一瞬间暗了下来,可感官却一瞬间锐利起来,他本来就是极为警觉的人,黑暗中听着声音完全能判断出王悦在做什么。
  王悦看了眼谢景,捏紧了手深深呼了口气,他虽然说话像个流氓,但这事儿他还真没什么经验,他之前和谢景上过床,但那时候他心思不在床上,他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快冻死的人,跟谢景上床不过是图个暖和,也察觉不到谢景多少温柔多少体贴,他在谢景怀中甚至全程都没说两句话,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谢景作何感想。
  所有王悦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他拿着从家中幕僚那儿抢来的册子翻了几天,唯一的感觉是这些图上的姿势真是极费腰力,他一个学了十多年武的,身体已经相当柔软了,那些姿势他坚持下来都很吃力,难以想象世上真有人能把这上头的花样玩个遍的,王悦心想这一整套若是坚持下来估计不死也快被玩废了吧?
  王悦伸手替谢景解着衣服,心里有些没底。
  之前问过他家那幕僚这档子事儿,那幕僚被他堵在墙角,怕他父亲王导发现浑身哆嗦得跟只鸭子似的,只敢隐晦地提点了两句,说是若是世子第一次玩,世子下手千万轻着点,对方容易受伤,那幕僚还拿了本册子抖着手给他讲了讲,王悦一副低头琢磨的样子。
  那幕僚打死都想不到,王悦压根就没想过玩人家,王悦舍我其谁的牺牲觉悟不是开玩笑的。
  王悦见谢景蒙着眼睛不说话,莫名有些下不去手,这事儿他干得是有些缺德,他怕真把谢景得罪了。
  他索性先脱自己的中衣,结果因为太紧张一不留神打了个死结,他扯了两下,干脆不弄了,他捏紧了手………………
  此处省略四千字,各位自行寻找……
  ……谢景低声道:“睡吧。”
  王悦看着他,抬手抱住了他,低声沙哑地喊他的名字,“谢景。”他忽然有些颤抖,一点点将人抱紧了。
  患得患失这么久,提心吊胆这么久,直到这一刻,王悦的心才忽然定了下来。是他啊。
  他低声喊着他的名字,“谢景。”
  谢景抱着他,手枕在王悦的脖颈下,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眼神渐渐地温柔起来,“是我。”他低声道:“睡吧。”
  暗沉沉的夜,王悦抱着谢景,在一片狼藉中,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景替王悦擦干净了身体,借着月光盯着他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抱着王悦记起些过去的事。
  东晋建武元年的除夕夜,那年他外镇江州不久,忽然听闻了太子娶庾家小女儿为太子妃的事,他斟酌了许久,终究有些放心不下王悦,于是回建康想看看他,正好在街上撞见喝得烂醉如泥的王悦,那天晚上东风夜放花千树,王悦穿着身鲜艳的朱衣,抱着盏不知道从谁家小孩手里抢来的兔子灯,吐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这样了,还不忘仰着脖子朝路边的树扯着嗓子喊,“你看什么!老子是王长豫!琅玡王长豫!没见过啊?”
  骂完不识相的槐树后,王家小世子抱着盏兔子灯红着眼回过头,正好撞见坐在轮椅上静静打量他半天的谢景,一下子眼神都看直了。
  烂醉的王家小世子当下猖狂一挑眉,咻得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喲,美人啊?!”
  话音刚落,撒酒疯的王悦就被追上来的司马绍扯着脖子猛地拽了个踉跄,“王长豫!”忍无可忍的当朝太子拖了这丢人现眼的王家败家子扭头就走。
  谢景静静看着远去的两少年,争论声隔了大老远还零星地传来,他听了一会儿,慢慢低腰伸手从地上捞起王悦丢在地上的那盏兔子灯,拍了下灰。兔子是用最便宜的青纸糊的,这样子的灯在江东很常见,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的小孩都会央父母做这种灯,小孩子的玩意儿,哄小孩挺好使的。
  的确还是个小孩。
  谢景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王悦,伸手替他理了下额前的头发。
  二十年,七千个日夜,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此生谢逢君。


第43章 惊雷
  谢景一夜都没怎么睡, 王悦睡梦中一直抱着他, 脑袋枕在他臂弯里,他摸着王悦的头发,不知不觉就醒到了天明。
  外头的天已经很亮了, 屋子里却仍是一片昏暗, 他在王悦睡熟后放下了床帐, 床帐中暗得像是深夜。
  王悦睡得很安稳, 头埋在他怀中,呼吸均匀。谢景低头静静地看着他,他当然记得昨晚的景象, 王悦破碎崩溃的喘息声似乎还在耳边, 少年疼得直抓床单却仍是一遍遍疯魔似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喊得他心头发热, 他只能一遍遍耐心地安抚才能让王悦稍微安静些,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在那声音中红了眼, 星火燎原,理智烧得干干净净。
  谢景捏着王悦的手腕,从枕头边拾起扯断的长命锁,轻轻地给王悦缠回去。昨晚确实折腾得太过, 长命锁的红绳是他亲手扯断的,那时候王悦正将头埋在被子里呜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抓着王悦的手,在王悦主动回头颤抖地吻住他的那一瞬间,红绳被硬生生地扯断了。
  谢景的眸子有些暗了下来, 他看着王悦,慢慢地将长命锁给他系回去。
  刚系好,谢景感觉到一股极为炽热的视线投在他脸上,他缓缓抬眸看去,果然看见刚睡醒的王悦睁着一双眼,亮的惊人。
  “睡醒了?”
  王悦醒来发觉自己抱着谢景,索性抱得更紧了些,刚睡醒浑身都欠力气,手劲软绵绵的,他低头用力地抵着谢景的肩,过了许久才笑着问了一句,“谢陈郡,昨晚感觉如何?”他浑身酸软,嗓子都还是哑的,一说话喉咙隐隐的疼。
  谢景低头看着他,两人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而王悦几乎要把头都塞进被子里去了,他伸手轻轻掖了下被子。
  “舒服吗?”王悦问了句,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的手轻轻地摸着谢景的脸和脖颈,低声又问了一句,“有没有觉得很痛快?”
  谢景终于回了他一个字,“嗯。”
  王悦伸手抓着了谢景的衣领,“谢陈郡,我昨晚可是把你给睡了。”
  “嗯。”
  王悦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他抱紧了谢景,勒着他的脖子低声沙哑道:“既然我睡了你,那从即日起,你便是我的了,你觉得如何?”
  “嗯。”
  云淡风轻一个字。
  王悦从被窝里抬头看向谢景,正好撞上一双黑色的眸子,他忽然颤了下手,缓过神后低声道:“应得这么痛快?”他有些不可置信,凑近了些盯着谢景仔细地瞧。不会有猫腻吧?
  谢景任由着他打量,“不高兴?”
  王悦乐了,“高兴!当然高兴!”他盯着谢景,缓缓伸出手去摸谢景的脸,温热的触觉让他忽然一阵战栗,“谢景。”他低声喊了他一句,猛地用力将人压在了身下,他低头定定地盯着谢景的脸,眼中顿时神采惊人。
  “怎会不高兴?”王悦扯出抹笑,有些轻浮,又有些邪气,他慢慢地低下头去。
  谢景觉得王悦有些闹腾,却没制止他,他缓缓地环住了王悦的腰,在王悦的额头抵上他额头的那一瞬间,他终于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悦抵着他的额头,低声笑道:“想清楚,你既然是我的了,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我不让你做什么,你便不能做什么,想清楚了,答应吗?”
  谢景神色没什么变化,手放在王悦的腰上,低声漫不经心道:“嗯。”
  王悦的眼神终于变了,他微微颤抖着手摸着谢景的脸,忽然笑出了声,“那我让你往东走,你连朝西看一眼都不成,这你也能答应?”论得寸进尺顺杆爬,王悦是出了名的熟练。
  谢景望着他片刻,“你觉得自己好商量吗?”
  “不好的。”王悦很是干脆地扔给他一句,很是猖狂道:“没得商量。风水轮流转,我如今得势了,和落魄时派头自然不同。”
  谢景闻声终于轻笑了下。
  王悦瞧见他的笑,晃了下神,他从来没见过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他死死地盯着轻笑着的谢景,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
  要命。
  这个人笑起来,真是要命。
  王悦心里发热,“脾气这么好?什么都答应,一下子就给人哄住了!谢陈郡你混朝堂便不怕吃亏?”王悦用力地揪着谢景的中衣领子,低头望着他笑,他忽然开玩笑般道:“谢陈郡,我们上过床了,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我赏你碗饭吃,绝不亏待你,你别跟别人跑了。”
  这人跟从前一模一样,没丁点脾气,还这么好骗,赶明给人骗走了!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轻点了下头,“嗯。”
  王悦低头看着他,闻声顿了下,颤着牙轻轻咬出一句,“该死的!”他忽然有些难以忍受,这么久的心绪难平,这么久的耿耿于怀啊!他用力地扯着谢景的衣领,忍不住红了眼。他原以为,他与这人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喜相逢。
  世上没比他更幸运的人了,王悦活过来这么久,头一次觉得活着确实是好,人间多少喜事,他才刚刚尝到甜头。
  他绝不能死,无论多少人盼着他死,他也绝不能死。
  谢景看见王悦闭上了眼,他没说什么,手轻抚着王悦的背,将人拥入了怀中。
  王悦拿额头抵着谢景的额头,笑了下,“我有些不舒服。”
  谢景闻声轻皱了下眉,扶着王悦慢慢坐了起来,王悦就像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他伸手去按王悦的脉,低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王悦偏头轻浮地笑了下,忽然凑近了替他诊脉的谢景,压低声音沙哑问道:“谢景,昨晚我叫得好听吗?”
  谢景微微一顿,他诧异地抬眸看向王悦。
  王悦撑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了起来,“我问你话呢!好听吗?”
  谢景按着王悦的脉,手僵住了,看着王悦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说点什么,“嗯。”他点点头,继续替王悦诊脉。
  王悦盯着谢景,又凑近了些,忍着笑意问道:“真的?”
  “嗯。”
  王悦又追问道:“有多好听?”
  谢景终于看了眼手撑着他肩膀的王悦,却瞧见王悦眯了眼睛,他看着王悦那一副“我确实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很想知道”的认真模样,捏着他的手腕没说话。
  王悦环过谢景的肩,拍了下,“说句话啊!”
  “你想听我说什么?”
  “随便说两句,什么都可以。”王悦一脸的随意,“所以我昨晚叫得好听吗?”
  谢景看着他的脸,一直看了很久,点了下头,“嗯。”他静静地望着王悦的眼睛,低声道:“好听。”
  王悦撑着他的肩,忽然顿住了,良久,他才挑了下眉,“真的?”
  “真的。”谢景说完,伸手重新去按王悦的脉,却发现王悦心跳忽然快得惊人,他抬眸看了眼王悦。
  王悦从脖颈往下全是青紫痕迹,他抬起左手不停地揉着眉心,望着谢景,终于低下头轻轻笑了下,耳根发红。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谢景这人确实有些实在,实在得他都有些没法接话。怎么能实在成这样?
  这也太实在了!他看着谢景,哑然失笑。
  谢景没诊出什么异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王悦,怕他着凉,从一旁捞过件中衣慢慢地给他套上了。王悦瞧着一脸的随意,倒是他自己的手顿了好几回,他昨晚确实把人折腾的太过了些,王悦身上有不少伤,有些地方甚至算得上严重。没再看下去,他披了外套起身走到柜子旁翻出点药,一回头,却发现王悦正盯着自己瞧。
  王悦虽然声称自己极不要脸,但其实他还是要面子的,他自然不会去承认他现在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他只是看着谢景,轻轻地笑。
  谢景拿着药走回来,见状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哄道:“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王悦点点头。
  简单梳洗后,王悦卷着袖子坐在屋子里等吃的,都说君子远庖厨,可谢景是个古怪的闲人,他可以在厨房待上一整天,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大都很好吃。如今谢景腿脚不便,王悦拽着他不让他去弄,可他又确实想吃谢景弄的东西,最后两人干脆就在屋子里生火熬粥,窗户大开着,红彤彤的火苗把小米粥煮得滚烫,炊烟顺着风往门口飘,谢景就坐在炉子旁撩着袖子慢腾腾地搅着粥,火光照在他身上,驱散了清冷,他瞧着很暖和。
  王悦盯着他看,这人跟从前一样,瞧着冷冰冰的,可摸清他脾性后,便知道这人骨子里其实温柔得不像话,吃素的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谢景不会,他终其一生都是个君子。
  这样的人,王悦没法不喜欢,世上两情相悦不易,温柔相待更是难得,你找到了一个温柔又深情的人,你还管的上其他?
  谢景给支着下巴发呆的王悦盛了碗粥,搅凉了后,轻轻搁在了他面前。
  王悦端起碗喝了口,对着谢景用力地点点头,“好喝!”
  谢景闻声有些失笑,这也太好养活了,他抬手给王悦整理了下领口,“你今日还要回王家?”
  “嗯,我没法待太久,最近琐碎的事太多。”王悦说到这里顿了下,“东南那边情况不是很好,接下来几日兴许会比较忙。”
  “荆州?”
  王悦略显诧异地看了眼谢景,忽然又想到谢景本来就是从东南一带调回来的官员,了解东南形势也实属正常,他点点头,“荆州怕是要出事。”
  “你有何打算?”
  王悦摇了下头,对着谢景笑了下,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事本来就一言难尽。
  谢景懂了,没再追问下去。
  王悦开口道:“事处理完了,我晚上过来找你,你给我留个门。”他端着粥,对着谢景轻轻笑了下,非常直白道:“我今晚想和你上床。”
  “你身体受不了。”谢景看着他,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小孩。
  王悦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没事。”此时不趁热打铁太亏,受不了,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谢景没理会王悦的狡辩,“你若是过来,我替你煎药,你把药喝了就睡下。”
  王悦眉头极轻地抽了下,不知为何,他看着谢景这坐怀不乱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头发痒,他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翻脸跟翻书似的,喂,谢景……你真不想要我啊?”
  谢景明显顿了顿,抬眸望着王悦。
  王悦一向是遇强则强,对方越是岿然不动,他越是寡廉鲜耻,他盯着谢景,环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把人勒紧了。
  谢景摸着王悦的头发,终于低声平淡道,“不要胡闹了,你这趟找我,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王悦这段日子到底想干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王悦急着和自己说清楚,甚至跑过来和他上床,无非是形势紧张,王悦沉不住气了。
  王悦听见谢景说的话,他明显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不是,谢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谢景望着他,掏出一枚物事放在了案上。
  王悦低头看了眼,是那司马绍那半枚龙纹玉,他脸上流露出诧异,伸手把玉拾起来,过了片刻,他抬头看向谢景,“怎么了?不过是一块玉而已。”
  “你在试探他。”谢景淡漠问道:“你想做什么?”
  王悦忽然便没了声音。
  “你与其找他,不如找我。”谢景望着沉默不语的王悦,他了解王悦的性子,王悦不适合碰权谋之事。能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一是沉得住气,二是心够狠,最后才是一流手段。王悦前两样都不占,即便他的父亲是王导,他这性子也必然会吃亏。
  王导身为大晋丞相,庙堂之术烂熟于心,二十年来却从未指点过王悦,这不是没有缘由的。没有必要。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王导识人的能力远胜过江东翕翕名士。
  谢景看着许久都没说话的王悦,开口平淡道:“为何不说话?”
  王悦立刻抬头看着谢景,“我昨晚过来找你,我没想这么多,我与你上床,不是为了你能够帮我。”他忽然笑了下,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谢景,我喜欢你,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经历了许多,你不想认我,也不愿多说,我不问你,我也不去在乎。别说你双腿残废,便是你疯了傻了,我仍旧会张开腿求你上我,谢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活着。”他望着谢景,“我想你陪我活着,我不想一个人了。”
  谢景看着他,眼中瞬间暗了下去。
  王悦抿了下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景,“若你已娶妻生子,我对着你,只会大大方方道一句喜,可你没有,我总觉得,你心里是有我的。”
  谢景伸出手,轻轻抚着王悦的脖颈,低下头吻住了他,“别说了。”
  王悦在被咬住下唇的瞬间终于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下,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谢景停下来看着他,王悦低声问道:“你睡也睡过了,谢景,摸着良心说句实话,你心里有没有我?”
  “有。”谢景的手贴着王悦的额头,声音低沉而缱绻。
  王悦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定定地盯着谢景的脸,手轻轻颤抖起来,良久,他终于笑了下,“听你这人说话真没意思,我说了许多,你回一个字?拿出点诚意来,情话不会说吗?我很小便会了。”
  谢景终于笑了下,低声道:“我心中有你,许多年了。”
  王悦抓着他的胳膊,过了会儿问道:“这就没了?”
  谢景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问道:“你想听多长的?”
  王悦道:“司马昭看上卓文君,写了一篇《凤求凰》,曹操看上他长嫂,写了篇《洛神赋》,人家那才是痴情种子。”
  谢景明显顿了下,他看了王悦一会儿,见王悦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缓缓道:“行吧。”
  司马昭看上卓文君,曹操写了洛神赋……也成吧。
  差不多。
  王悦给谢景拿了纸笔,他自己坐在案前喝着粥,看着提笔蘸墨写东西的谢景,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绷紧了脸。
  忽然,王悦的目光扫过案上的那枚龙纹玉,他顿了下,眸光沉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如常。
  “东南局势紧张,我有意与他和解,寻个由头试试他,王导也是这么个意思。”王悦对着正在被他逼着写赋的谢景道,“你不是之前问我想做什么吗?我想与司马绍和解。”
  谢景闻声执笔的手顿了下,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了,“是吗?”
  王悦“嗯”了一声,点点头,坐在那儿继续喝粥。
  过了很久,王悦忽然开口缓缓道:“我记起件事,三年前我与司马绍去江陵赈灾,那时我与他明面上关系还很凑合,广陵道上我与他从匪寇手里头救下个女子。”
  谢景一直都望着王悦,没转开过眼睛。
  王悦接下去道:“那女子的相貌与气质,令人一眼难忘,我们救下她之后,她便偷偷跟着我们,一直跟到了姑苏,我瞧着她确实可怜,便怂恿司马绍将人收留在身边,司马绍一开始不愿意,忽然又愿意了,我后来才明白,司马绍是看上人家了。”
  王悦低声道:“我后来命人查了那女子,她父亲叫淳于伯,曾任皇帝的督运令史,在一场征北的战事中,他父亲耽误了水道运粮的时辰,被王导给斩了,死状极为骇人,她的兄长与叔伯充军,结果在一场战事中全战死了,家中女眷因为他父亲一事被人指指点点,最终疯的疯死的死,只剩下了她一人,她孤身来京师为她父亲伸冤,却无人理会,最终还被人掠卖到了匪寇手中,受尽折辱。”
  谢景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有了数,他没说话。
  淳于嫣。
  “她一开始装得太好,我没察觉,直到她在我东西里下药。我知道她恨我,他父亲确实死的惨,我去查过,行刑的人拿刀抹柱子,血逆流而上,一直逆流了两丈高,我至今没懂这是个什么死法,据说她母亲当场疯了。”王悦顿了片刻,“我后来和她说,你惨归惨,但是你父亲耽误水道运粮,延误了战机,王导没杀你全家算客气了,退一万步说,也不是我杀了你全家啊,王导下的令,你真有本事你找他去!她不听,非得要杀我,跟疯了一样。”
  王悦这些话没法和任何人说,司马绍倒是可以,但是司马绍喜欢淳于嫣,王悦和他说不通。王悦忽然就想对着谢景说这些事,他低声道:“知道我忍了他们两人多久吗?司马绍简直跟昏了头似的,那女人干什么他都护着,杀人放火他也护着,那女人当着我们两人的面,说要亲手杀了我,司马绍当时看着她那眼神,我真是……”王悦一下子竟是词穷,说不寒心是假的,人心真的都是肉长的。
  “那是个十六岁的女子,我让着她,我待她好,我不指望她感激我,也不指望她不恨了,我只是觉得她这辈子挺不容易的,她与司马绍这事,我对文君一个字都没提,我就想着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王悦看向谢景,“最后她要杀我,酒里也不知是谁放了东西,我动不了,我亲眼看着她朝我冲过来,挺好看的一人,红着眼跟条疯狗似的,司马绍就坐在我对面看着。”
  谢景他望着王悦,捏着笔没说话。
  王悦说完了这事,自己也回神了,他看了眼谢景的脸色以为谢景吓着了,立刻道:“不过我没事,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他捧着碗低头喝了口粥。
  谢景闻声垂了眸。
  确实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没什么人知道,当初的那一拨刺客除了淳于嫣外,全都已经毙命,在司马绍手上死了一批,自杀了一批,剩下的全死在了他手上,而且他还从死人嘴里问出了一点东西。
  谢景看着喝着粥的王悦,王悦以为他要追问,他在王悦的注视下,抬手替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粥还要吗?我再给你盛点。”
  王悦愣了片刻,点点头。“要!”
  吃完东西,王悦从谢家出来,坐在平缓前进的马车上,他缓缓地摩挲着那半块玉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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