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屠的脚步一个踉跄,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一边的老鸨见形式不对,也立刻跟着离去,只是保持着一幅深思的模样。
韩昀又往前一步。江言一直没理他,叫他心中有些惴惴。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勾住江言的小拇指,眼神乱飞道:“为什么不理我,难道我不比那个女人好吗?”
江言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韩昀立刻垂眸看去。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看着比往日多了一分莫名的脆弱,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紧抿的薄唇,似乎也比往日少了一分血色。
怎么看着如此委屈?
委屈的不该是他吗?
但韩昀的心却随着那睫毛的扇动颤个不停,似乎下一刻就会停止跳动了。
韩昀的指尖攸地收紧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伤了你吗?谁惹怒了你?难道是谢荣?扶屠说你身上配着谢荣的剑,他的剑为什么在你身上?”
“好我不多问,只是谢荣那人看着一套背面一套,最是可恨,不如我长得好看也不比我钱多,更打不过我。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自然会帮你。”
“当然我们只是床上的关系,我只是,只是……”
韩昀喋喋不休的嘴终于止住了。
因为江言终于慢吞吞抬起眼帘。
那眸子不同于往日的锋利,却是有几分茫然。眉间微微蹙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叫人想将那眉间的刻痕抚平。
“韩昀,”
江言喊着他的名字,音调有些不稳。
“我难受。”他说。
韩昀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甚至还被残忍地扭上了一圈。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语调下是深深暗藏的滔天怒火。
“是谁伤了你?”
他脑中已经构思了一百种让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他要将魔殿暗牢里的刑罚一件一件用在此人身上,最后将这人的血放干了做成人偶。
但韩昀的思绪很快又短路了。
江言上前几步,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温热的鼻息打在韩昀的脸上,激起一阵战栗。
“韩昀,”他似乎有些不解地歪歪头,很难受的模样,“难受,帮我。”
江言轻轻抓住韩昀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下带。
韩昀的脑子终于轰地一声炸掉了。
江言轻轻一推,便将人推到了靠椅上。韩昀抬眸紧紧地盯着他,眼睛是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不是学了很多吗?”
江言慢慢压下身子,盯着韩昀赤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的不断放大的自己。
“让在下见识一下。”
第17章 玄幻世界17
没有人知道谢荣的过去。
他的前半生就像被硬生生抹去一般,即便是消息最灵通的烟雨楼,对谢荣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横空出现夺得正道魁首之后。
那些记忆久远得谢荣都快要记不清了,但又时时在午夜梦回时冷不丁地出现。
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残忍的邪门功法,便是吸取别人的天赋为自己所用。被吸取者最好是幼童,并且要根骨奇佳。
谢荣就是被关在黑屋里的其中之一。与黑屋中别的幼童不同的是,他出生时就在此处,也便没有他们每日念念叨叨想回的家。
从未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不识字,从未读过书,只会说些最简单的话。
他们被锁在完全黑暗的屋子里,不知日夜。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固定的时间被人提上去,绑在一根暗红色的木桩上,眼睁睁看着无数根尖针扎入自己体内。
太痛了。
不消几日,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死前脸上总带着解脱的微笑。
但谢荣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无数次被狠狠地拽上去,谢荣都想着或许自己这一次一定可以死,但最后也不过多了一身的针眼。
他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长的可以记住每一处砖瓦,每一处已经凝固的暗红血迹。
忘了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第一次见到阳光,他害怕地躲开,像是在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这时候,一个年长的男人背着他的孩子从他身边走过,脸上满是笑意,晃着手中的拨浪鼓,道:“小谢荣乖,阿爸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当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便是谢荣。
突然之间满世界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事物,谢荣只能拼命地学,拼命地吸收。但知道的越多,便越恨,恨未曾谋面的父母,恨那个黑屋,恨那根暗红色木桩,也恨自己满身丑陋的伤痕。
对强大的渴望与深切的仇恨将他笼罩,谢荣无法抑制地想到曾经在自己面前上演过无数次的秘法。
对他来说很容易,他甚至不用局限于幼童,只要是天赋奇佳者都有用。谢荣并没有什么杀戮的快感,他只是冷漠,因为目睹了太多痛苦不堪的死亡。
后来谢荣回去杀光了那些人,一个不剩,也包括那间黑屋子里正慢慢等死的幼童。他太想把那些过往掩埋,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不可能。
即使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关于他的过去,即使他的手脚做得再干净。
谢荣知道,他这个人,从骨头,到血液,都已经彻底的腐烂。
他慢慢地成为了世人眼中温润端方的谢盟主,也习惯了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毫无波澜地过着自己虚假的生活。
再后来,一个不怎么突出的日子,他第一次见到了江言。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功法,但吸引他的不是那法阵,而是站在最中间的人。江言闭着眼睛站在哪里,发丝无风自动,周边的一切声音似乎已经跟他隔离。
待他睁开眼睛的一刹,谢荣的心不自觉颤了颤。
那双眼睛分明是疏离的,底子里或许还带着冷漠。但谢荣莫名就是从里面读出了悲天悯人的味道。
像是书里面说的佛子。
你喜欢救人吗?
那救救我吧。
江言被抓住了,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谢荣心中本有些恼怒,但在看到江言的一刻却全消了。
江言随便地跪在地上,仰着头看他。谢荣心中的欣赏突然就变了味,他发现原来这人也会有如此弱势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
谢荣也确实得到了更多。
但还不够,还不够。
他恨自己丑陋的身体,所以他从未在有人在场的时候脱下外衫,他更不敢想象江言看到这具躯体时候的表情。
谢荣将自己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江言欣赏的友人,温润如玉的盟主,一个是戴着黑色面具的登徒子,卑劣地渴望着的罪人。
面具戴着很累,但如果是江言,他愿意至极。
可是现在他却无处遁形了。
那日他突然发病之后,江言便刻意地疏远了他。谢荣起初只以为是江言不知怎么面对自己,但后来才发现没这么简单。
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的,明明江言对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不少,明明那次意外后他觉得只差了个契机的。
突然就变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许九的女人。
谢荣送给江言的佩剑,是他从黑屋出来以后买的第一柄剑。
他告诉江言那不过是他随手拿的,江言便将它佩在了腰间。谢荣总是偷偷从背后看江言,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剑身上摩挲,心中总是暗暗地欢喜。
即使那次意外之后,江言也没有将他的剑取下。直到许九某日突然叫两人一起一叙。
谢荣没有忽略许九看见他时嘴角划过的得意的笑容,跟往日的淡漠木然完全不同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谢荣心中莫名一跳。
“师兄,”许九的音调有些奇怪的兴奋,“谢盟主送你的剑,你还从未打开剑鞘看过吧。”
江言闻言一愣。他确实从未打开看过,也是因为他不太会用剑。
谢荣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剑出鞘的一瞬间,谢荣明显地看到江言的神情凝固住了。
“这是……你的剑吗?”他听见江言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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