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皖系失势后他们一帮人不都逃香港避难去了吗?他儿子怎么还留在上海?你们又为何会认识?”程大器不解,但还是把金朝的要求速速传达给了下属。
“我和他同窗过一段时间,现在他和我弟也还在一个班上。”金朝长话短说道,“他家虽已不足为惧,但他手上应该还有什么把柄要与我交易。他名下有艘自己的船,我若空手去,便只能任他摆布了。”
“非去不可吗?”程大器锁紧眉头,沉下声问,“是什么把柄?跟福臻有关?再重要的事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啊。这样,你约他改日再谈,我做东,我们坐下来……”
“不是,只是我跟他的一点私人恩怨罢了。程哥你就别插手了,我会去自然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你若担心我,那就多给我派点人手吧。”金朝的语气轻松,神色却并不好看。他说这话也是在赌,赌常遇青也有软肋。
“好吧。”程大器抓紧听筒,咬牙叮嘱道,“一定要平安归来,听到没有?”
“遵命遵命。”金朝学着沈满棠卖乖的语气,在忐忑中挂断了电话。
“沈满棠!”金朝扬声冲楼上一喊,很快就把那只兔子又喊了回来。
“怎么啦?”沈满棠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地快步下了楼。
“没事。”金朝没提电话里的事,只是将沈满棠扯到沙发上搂住,然后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没事还吵我学习?”沈满棠佯怒,手却不老实地将金朝搂得更紧了些。
“就想抱抱你。”金朝呼噜了一把沈满棠的脑袋,等心安定下来后才渐渐松开了手臂。
“我要出门一趟,不能陪你吃晚饭了。”面对沈满棠失望的眼神,金朝又哄道,“不过晚点回来可以给你带夜宵,你想吃什么?”
沈满棠撇撇嘴,勉强想了一个小玩意儿来弥补自己:“那就给我带个搅搅糖吧,好久没吃还怪想的。”
搅搅糖……金朝犹记他是在给沈满棠带搅搅糖的路上被阿虎等人痛揍了一顿,而后才在第二天认识的程大器。
而今晚,他正是要去解决程大器的事。
“好,我一定给你带。”金朝勾起沈满棠的小拇指,不顾他意愿强行和他拉了个勾。
第133章 我爱他
时隔十一年,金朝再次登上常青号的甲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常遇青的父亲已经失势多年了,他儿子也依旧能生活得如此阔绰。
金朝丝毫没有做客人的自觉,循着记忆就走到了上一世自己被抛下船的位置。此刻的他被海风吹乱了齐整的头发,就如同他当年站在此处与洋人们握手,以为自己搞定了棘手的机器问题一般意气风发。他抚摸着身前的栏杆,仿佛隔空碰到了自己在此处挣扎过后留下的痕迹。
金朝突然有些好奇,常遇青睚眦必报的性格,既然认准了是他害死的沈满棠,怎么没亲手了结了他。“当年我在这和洋人交易的时候,你在哪?”
常遇青凭栏远眺,望着远处的灯塔,冷不丁扔下个奇怪的答案:“沈家。”
“沈家?”金朝本是随口问问,这下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遇青突然露出一个狂傲而诡异的笑容:“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金朝来时还不觉有多慌张,可这下却被常遇青的话惊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你说你杀了谁?沈满棠的家人吗?”金朝拔高音量,只觉得毛骨悚然,“你凭什么这么做?你觉得他会想要他们死吗?你明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报复他的家人?”
常遇青凝视着海面,面色阴沉道:“他太善良了,下不了狠心,所以我来帮他解决。”
“疯子!”金朝狠狠捶了拳栏杆,听着钢铁的“痛叫”声,脑中一团乱麻。“那是他的家人,他不论如何也不会希望他们死!如果他真是你以为的薄情寡义之人,又怎么自我折磨了这么多年?你陪了他这么久,却连他的心思都看不透吗?”
“他都抛下我死了,还要我怎么顾及他的心思?”常遇青冷笑道,“动手前我在他墓碑前知会过他的,他要不想见血腥,就给我活过来,否则亏待过他的人都得死!”
“所以他真的活过来了。不只是他,还有我和他的家人,我们都活过来了!”金朝勃然大怒道,“难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滥杀无辜没错吗?”
“无辜?哪来的无辜?没有你,没有他那一家子,他会死吗?”常遇青话音未落,旋即从腰间拔出枪来直指金朝。
金朝即使被枪指着也依旧泰然自若,目光平静地看着常遇青道:“你每天和他一同上学,不会不知道他最近有多积极向上。他的家人依旧健在,而我也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怎么他反倒活得比上一世要开心健康许多?有空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吧,陪了他两世还这么讨人嫌,也是难得。”
“你他妈!”常遇青愤怒地给枪上了膛,迈前一步将枪口直顶金朝的眉间。
“怎么?你又打算故技重施,把我和沈家人都杀了?”金朝一把抓住枪身,挑衅道,“沈满棠这一世能好好活着,你我都该庆幸才是。你难得非要看他众叛亲离,留在你身边寻死觅活才满意吗?”
“你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说明你不爱他。爱他是见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爱他是哪怕豁出性命也要给他报仇的!你现在自诩正义公道,跟我讲是我不顾及沈满棠的意愿强杀了他的家人,可你有陪他经历过最痛苦的那几年吗?活了两辈子了,陪伴他的都只有我,只有我才明白他有多痛苦!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替他报仇?”
金朝无语望天,差点被面前人悲怆的表情和声泪俱下的指控给绕了过去。他推开常遇青的胸膛,漠然道:“我会离开还不都是被你逼的,说得自己有多伟大深情似的,他这一世痛苦的这几年里,也有你的一份力。”
常遇青嗤笑:“所以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如果爱他,就会跟我一样,容不得他身边出现第三人。你能理智大度,恰恰说明你没有非他不可。”
“爱?什么是爱?”金朝反问,“爱是明知他痛苦却把解药扔了吗?常遇青,活了两辈子了,我以为现在站我面前的会是个成熟的人。你如果够了解小满,就该知道他有多心软。他都舍不得恨的人,你有什么资格了结了他们?如果没有重来一次,你是想让他在九泉之下见到自己的爸妈和弟弟吗?”
“你觉得沈家人亏欠他,害他痛不欲生,可你有问过他的想法吗?你见过他看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就说他弟肯定喜欢吗?你听过他常常说溜了嘴,把他二叔说成爸爸吗?他家人以前做的事不够,可他还是想有个家,一个不只有爱人的家,你明白吗?”金朝说完,眼圈也有些控制不住地泛红。他还记得沈满棠上次回家匆匆吃了顿饭,回来后笑得有多灿烂。
“他只是病了,不是不爱他们了。而你却只会教唆他去记恨家人,让他众叛亲离后只能和你厮混,然后在外头伤身伤心地放纵,最后走进死胡同里再也出不来了,你就管这叫爱吗?”金朝吼完后便在一时脑热之下直接上手夺过了手枪。黑漆漆的枪口随时可能擦枪走火,可对峙双方似乎都被对方气得忘了这一点。
两边的手下一队在甲板上,一队隐匿在暗处的船只、船舱中,但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等待金朝举枪的动作。
常遇青像是一点都不怕金朝会开枪一般,闻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苦笑道:“你不就仗着沈满棠在乎你吗?还跟我讲起大道理了。你只问你一句,你爱他吗?你要是不爱他,就把他还给我。你易地而处,能做到眼睁睁看着沈满棠和上辈子害死他的凶手在一起吗?今天这艘船,我们之间只能下去一个。你可以试试是你开枪的速度快,还是我的人扣板机的速度更快。”
金朝毫不犹豫,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爱他。”
看常遇青傻了的模样,金朝怕他没听清,便又好心地重复道:“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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