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的妈妈到外面买了饭,回来后招呼儿子吃饭,两个人又开始大声说话,声音填满整间病房。
病房外,值班护士看着从刚刚开始就在各个病房外面往里看的两个人,大声呵斥:“你们!干嘛呢!”
李翠枝和巫守财被护士叫住,不好意思的回头,解释:“我们是来找我儿子的。他在这里住院。”
护士还记得李翠枝,和她那个大半夜爬大墓摔下来的儿子,蹙眉:“你们不是昨天才出院吗?”
李翠枝拍手:“这不是又来了吗?但是我们忘了他到底在哪儿个病房了。您能帮我们找找吗?我们家长的得照顾一下啊。”
值班护士心里抱怨这一家人麻烦,但也没办法,查了查病人名单,给李翠枝指路:“那间病房。”
李翠枝向护士道谢,随后拉着丈夫到了病房前。
探头一看,果然,自己那个城里来的儿子坐在床边,表情有点不好看。
李翠枝示意丈夫也看:“你看,这表情,一定是和巫澄起了矛盾。让他不听我们的话,被气着了吧。”
巫守财附和:“就不该管那个兔崽子,我们现在进去,带儿子回家。”
李翠枝拉着他到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劝:“你先别急,我们想想怎么说。下午在家门口不就差点吵起来吗?别再吵一下,孩子就直接走了,那我们上哪儿找去。”
巫守财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我亲生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走到哪儿去?”
李翠枝叹气:“城里来的孩子,脾气大,你多担待一下。毕竟也是我们儿子,这么多年不见对我们有防备。”
巫守财想到宋泊简在村子里、自己家门口和自己吵架,闹得整个村子都看了自己的笑话,气得直拍大腿:“防备他老子?我还能害他不成?现在他养父母也没了,他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不就指望着我们吗?”
李翠枝也这么觉得,听巫守财这么说,并不反驳,只是跟着叹气,一个劲的说:“那怎么办?那也是我们亲生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叹了会儿气,又商量着:“我看他们应该是生气了,一会儿回去就把他们带回家。别和儿子吵架,好声好气的说,别惹儿子生气,也别让人家看笑话。等回家了就是家里事了,我们再慢慢商量。他一个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们得给他筹划啊。”
“都指望着我们呢。”
“到时候钱都是我们的,儿子也是我们的,一起去燕城过好日子去。”
如此说好,两个人这才带着笑,推开病房的门,自顾自走到巫澄病床前。
看到这两个人出现的那一刻,身上渐渐消下去的伤口又疼起来,针扎一样一阵阵的刺痛。
巫澄手忙脚乱要去拉被子。
可被子一直裹在身上,他一时着急没了理智,反而找不到被子的角。更没办法把自己藏起来。
越找不到越着急,又怕动作太大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随后被殴打得更严重。巫澄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足无措到极致。
在被子上到处翻找的手被拉住。
宋泊简看着原本安静的少年,在那两个人进来后,突然像炸毛的刺猬一样进入防备状态,自然猜到是因为被虐待后的恐惧。
深深呼出口气,一只手拉住挂吊水的手不让这只手动,另一只手拉住被角,把少年整个人都裹起来。被子下的身体在细微的哆嗦,他索性没收回手,而是轻轻按在少年背上。
两个人目标明确,走到病房里就直直看着宋泊简,此刻自然也看到宋泊简的动作。李翠枝看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愣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把人藏起来不让他们看?还是想闷死巫澄?
巫守财已经开口了。
他就是最传统的家长,脸面比天大,现在要对儿子说好话,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于是语气硬邦邦的,问宋泊简:“你晚上怎么办?”
李翠枝听丈夫这硬邦邦的语气,也懒得想宋泊简放在巫澄被子上的手是想干嘛了,连忙上来找补:“你爸的意思是,医院晚上空调冷,一直在医院容易冻感冒,你就先和我们一起回家吧。”
晚上空调冷就怕感冒。现在这种天气,他们就可以把人关在那种不透风的地下室里关一天?
宋泊简语气冰冷:“不用。”
巫守财看他这冷漠的样子,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李翠枝轻轻拍他一下算是提醒,叹了口气,好像自己做了多大让步似的:“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我们就是好不容易见到你,心情激动。”
看到病床前的外卖,又絮絮叨叨:“晚上只吃了外卖吗?都是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说着就要来拉宋泊简的手,“跟妈妈回家,妈妈带你下馆子吃好的。”
手还隔着一层被子放在巫澄背上,现在看李翠枝要来拉,宋泊简收回手,冷漠看着李翠枝:“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得看检查报告呢,现在先别说这些吧。”
巫守财再也忍不了宋泊简的顶撞,怒气冲冲:“你什么意思?在城里长大,嫌我们穷,不愿意认我们?”
宋泊简嘴角勾起嘲讽笑意。
从自己见到这两个人起,就从来没提过钱这个字。但他们好像只在意这个,现在甚至以为自己的排斥也是因为他们没钱。
他不知道第几次强调:“身世的事情,我要看检查结果。至于现在……”
“我要带他走,先给我爸妈处理身后事。”
李翠枝巫守财无法接受自己儿子叫别人爸妈,但又怕在医院吵起来让别人看笑话。气得鼻子都歪了,还是忍住没和他吵。
只是看着床上鼓起的那个被子包,开口:“好,我们小老百姓说话没分量,你不信归不信。但巫澄是我们养大的孩子,你不能带他走。”
在对方家门口把少年带出来时,少年已经昏倒了。自己急着带人去看医生,问他们要了少年的身份证。
当时可能是太多人围观他们不好意思和自己吵,就把身份证给自己了。
现在少年的身份证和自己的一起,放在口袋的钱包里。
自己完全可以给少年买票,带少年走。
但他愿意吗?
看宋泊简陷入沉默,巫守财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你们,一个是我生出来的种,一个是我养大的崽。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现在听话,跟我回家,不就是养父母死了吗?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给他们办葬礼,风风光光给他们大葬,就当是感谢他们给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行了吧?”
宋泊简只当没听见。
手心还握在少年手臂上,过了这么一会儿,温度侵染。他感觉着少年手臂的温度,手掌往上,握住少年手肘,轻轻把被子掀开一角。
巫澄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只听见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话。
前天骂自己的女人和打自己的男人是一个语言,而今天带自己来这里,给自己喂饭的男人是另一种语言。他们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算不上好,应该在争执。
被子突然被掀开,巫澄以为自己就要成为他们争执的牺牲品,被拉出去接受惩罚了。
瑟瑟抬起脸,又是那双狭长凤眸。
其实不应该叫他男人的。
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未曾及冠不算成年,通身气派又和自己醒来后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更有别于残忍对待自己的那些人。
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身上萦绕着的寂寥萧瑟一扫而空,转而相代的是凛冽冷意。
不过看向自己的眼神还和一开始一样,不带恶意。
隔着被子掀开的小小缝隙,两人无声对视。
李翠枝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干嘛,早就受不了巫澄躲在被子里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现在更是心烦意乱,干脆一把掀开被子,气势汹汹:“小兔崽子!装什么神神鬼鬼的!快跟我回家!”
她没能完全掀开,发觉她动作的宋泊简马上拉住被子,蹙眉冷冷看过来。
拉着被子的手骤然一松。
宋泊简就把被子拉过来,重新把巫澄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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