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发脾气倒也无妨,但燕徊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稍稍动怒可能就会闹出点事情,一旦他身子出了问题势必会闹到老爷夫人那里,多小的事都变成大事了。
“您就进吧。”小厮最终道。
余渔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闻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伸头一刀缩头又是一刀,早晚都是要挨上这一下的。
他终于踏入了这间院子。
小院空空荡荡的,轻薄的一扇院门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声响,四下静谧没有一点声音。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余渔曾去过一次燕夫人的院子,里面光是候着的小厮丫鬟就足足有十几个,相比起来这里着实是太冷清了。
完全想不到是外界传的备受燕家人重视的燕徊的院子。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主屋之外,站在门前想出声询问一下,又想起来婚前燕家嬷嬷闲聊般的话——燕少爷的耳力非常敏感,喜欢清静厌恶喧嚣,尤其是瞬间发出的刺耳声响。
他又不敢说话了,只能抬手轻轻扣了几下屋门,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微弱的仿佛小猫挠门一般,轻的连他自己几乎都听不到。
屋门被人一把拉开,从中走出了个子极为高挑的男人。
余渔先是被他的身高吓了一跳——村人常年缺少营养,很少见到有长的这么高大的男人,对方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一圈,而后问道:“你是?”
余渔一愣,想回答是“三少爷刚过门的夫郎”,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总觉得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宴仿若一场儿戏一般。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男人却并未露出任何不耐的表情,他站在门前沉默了片刻,而后侧身给余渔让出了位置:“进吧。”
余渔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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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进入屋中浓郁药味便扑面而来,余渔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无数种药物的味道混合交杂在一起,融合汇成了股算不得难闻却也可以说是非常独特的气味。余阿爹的身子也不好,时不时地也要喝上些补身体的药物,和屋里的这些药味比较起来……余阿爹喝的药也没什么了。
余渔想抬手将药味挥散些许,想了想又重新将手放下,他径自朝着里屋走了过去,转过了扇绣工极其精美的屏风,一眼便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人。
屋中有不少物品都是新添置的,带着喜庆的大红颜色,绣着“囍”字的红色被子映衬的男人肤色愈加憔悴苍白,面色如纸不见血色大抵如此。
他似乎正在睡着,余渔刻意放轻了脚步,燕夫人的容貌已经非常惊艳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余渔将视线放在对方脸上认真观察对方时……一时间还是止不住地失神。
余渔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般径自酥麻到了心底,他无法想象对方睁开眼睛站起身子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曾在心里猜测过无数次燕三少爷的模样,真正见到人时才惊觉自己对“好看”一词的理解有多么浅薄。
可他又实在是太虚弱了。
他病的太久了,露在被外的一只手瘦削不堪,手腕细的甚至比不过余渔这个常年做些粗活的哥儿,病态的仿佛稍稍用力些就能被人折断。他的呼吸清浅几不可觉,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有一瞬间余渔甚至觉得这其实就是一具尸体。
燕家的三少爷,燕徊。
余渔在心底又重复了遍。
他不敢在对方的床边坐下,更不敢走到一旁将那把有着精致雕花的红木椅子拽过来,他第一次进到这间屋子,连呼吸都有些胆怯,傻愣愣地站在对方的床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燕徊醒了。
男人掀开沉重的眼皮,稍一侧头便看到了正在他床前站着的人,余渔和他一样着了一身颜色亮丽的大红喜服,此刻正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们的视线对在一处,余渔这才猛地回神:“你、你醒了!”
他这时候是应该叫声夫君的,但余渔大脑乱成一团嘴也不怎么受控制,反应过来时话已经提前说出口了。
“你……”,燕徊的声音格外虚弱,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轻哼,单是发出这一个音便已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余渔自以为猜到了他想问些什么,急急忙忙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余渔,是、是你的夫郎,今天刚刚过门。”
他总共只与燕夫人见过两面,一面是燕夫人将他唤到近前打听了他的生辰八字和家庭情况,另一面就是刚刚入府时给二位长辈磕头敬茶了,他不知道燕徊知不知道他的事情,暗自祈祷着燕家人最好提前知会过对方。
好在燕徊是知道的,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余渔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身子,他的夫君并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如墨色般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看,他看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余渔甚至都站的双腿有些发麻。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那种神情却让他有些许不安。
和说不出的难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为何,看到对方虚弱地躺在那里,他心底竟会毫无缘由地升起一股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绞碎的痛苦和难过。
痛到他恨不得由自己代替对方躺在那里。
“燕眠初,我的名字。”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他的夫君似乎还想和他说些什么,整个人却在瞬间猛地咳嗦起来,撕心裂肺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余渔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送水拍背等一系列行动做的流畅顺手。
过了许久燕眠初才终于缓和过来,勉强冲他勾出一个笑容:“吓到你了吧?”
余渔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间的亲密姿势,吓了一跳匆匆站起身避开,耳朵却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些绯色,与他身上穿着的喜服格外相衬。
“没、没有。”余渔急忙道。
燕眠初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即便对方已经换了个躯壳性格他也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真实想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哪怕刚刚才喝水润过也依旧沉涩的厉害:“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极低极轻,带着些微不可觉的颤意:“我可以让母亲给你一笔银子,燕家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可以去过任何想过的生活,没必要和我这个将死之人纠缠在一起。”
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的位面等级远低于先前的几个世界,系统根本无法在本世界中吸取到能量维持这具身体的正常运转,所以他的身子才会直接垮了下来。
而他每天维持生命体征都要消耗不少灵力,这些年来……他身体中的灵力一直处于负增长状态。
要不是燕眠初在上一个世界中借着二次进化精神力和灵力都突破了一大截,恐怕他根本就撑不到余渔一家来到永安镇。
也不知道届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会直接崩溃毁灭?还是他以灵魂的状态留在世间、和本世界的余昭里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
燕眠初根本无法预测。
“小渔,可以这么叫你吧?”他抬眼看着自听到那句话起就愣在原地的余渔,轻叹一声:“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没必要拘束在我这里。”
他是真心的,碍于小世界的位面限制,他注定无法像前几个世界一样看似健康地生活。燕眠初的空间里存储了不少灵石,倒是可以将灵力从中抽取出来填补自身空虚,但那就像给电子设备充电一样——充一次电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一旦离开电源他的身子就会迅速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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