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是否也已经成功向女神献出了我的祭礼呢?
正常人(哪怕是坏人)的一生当中,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总会做过一些好事。
也许做的事微不足道,过后就忘记了。
可如今只要回想起来,却都莫名有了一种“我已经向女神献上我的正义,女神一定会保佑我”的笃定感。
怀揣着这样暗搓搓喜悦的心情,自信地认为“我给女神送礼了”。
这些人走出神庙的那一刻,都是一脸的容光焕发。
而当这些容光焕发、一脸笃定的人从女神庙中走出来后……
好些没参加正义女神祭神仪式的人,不免面露疑惑。
有个别沉不住气的人,还忍不住略懊悔地上前询问:“是不是女神又降下什么‘神迹’了?”
“没有,没有,哪有那么多的神迹啊!”
从神庙中走出来的人连连摆手,乐呵呵地回答着。
然而,这种回答完全不能说服人。
只因“既然没有神迹,你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高兴?”
没人出面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每个人都可能正在暗自为曾做过的一些微薄好事而自得。
可这些微薄的好事,他们自己肯定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在心里,自觉好歹勉强也算献上了一份给女神的祭礼,就又暗暗自豪,自觉与众不同了起来。
毕竟,这年头想给神明献礼……
想想安东王曾经的大手笔吧!
普通人虽然也敬神、奉神,但碍于拿不出的祭礼,终其一生恐怕都不敢说,神明会庇佑自己,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而与众不同的正义女神却让他们眼前一亮。
不用花费什么金钱,不用奉上什么生命,只需做点儿好事,奉行心中正义,就算为女神献上了祭礼!
多么划算的买卖啊!
不不,不能这么说。
应该说,多亏女神引导我向善啊!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情感,使得一部分人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美滋滋地继续朝着正义女神祷告:
——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
与此同时,乔—代正义女神—恩这一晚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好。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他能链接的“设备”又变多了。
除了身边的斯蒂文、大祭司胡斯托、正义女神以往的那些虔诚信徒们……
这一天,又有无数“设备”进入了他“搜索”的范围。
并且,伴随着一声声“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的祷告,热切又积极地试图同他进行“链接”。
但这些“设备”不同于斯蒂文,也不同于大祭司和正义女神之前的那些信徒们。
他们的信号微弱,颜色也微弱……
乔恩在睡梦中逡巡着这些“设备”,精神也随之缓缓地向着远方蔓延开来。
然后,他意识到,这些“设备”分布在王城的各个角落,像一盏盏暗淡的灯,正殷切地期盼着被点亮(链接)的一刻。
——那就试一试吧!
金发男孩在睡梦中也露出了快快乐乐的笑容。
第68章
这一次亮起的曲目——《普罗米修斯:火之诗》。
孤高自赏、病态敏感、疏离生活和以自我为中心。
俄罗斯钢琴家和作曲家斯克里亚宾, 一个极端的唯心主义者(中二病重度患者),生前经常在日记里(频率非常高地)写:“我是上帝,我是一切, 我是存在。”
他一度将自己视为神秘超凡世界的救世主,以至于很多作品极具神秘色彩,非常适合传教。
但事实上,这位神秘主义的作曲家也曾研读马列(严重怀疑他读偏了),甚至还想过,要把国际歌的第一句歌词写在自己的《第四交响曲——狂喜的诗》卷首题词中(但没这么做)。
于是, 稍稍总结一下:性格自命不凡、极度唯心主义、接触过马列思想、恰好又生活在一个革命高潮的年代里……
好了!
已经可以想象他作品的复杂和矛盾的程度了。
可尽管如此, 当乔恩点亮这支名为《普罗米修斯:火之诗》的曲目后,还是被脑内歌单自动自发给予的附带特效给惊到了。
因为和别的曲目需要靠耳朵来听不同。
这支曲目,首先感受到的是色彩。
斯克里亚宾, 一位用音乐作画的神秘魔法师, 一位光怪陆离的色彩音乐大师。
他曾在音乐方面做出的一个革新叫色彩联觉论——将每个音和特定颜色联系起来,让听众欣赏音乐时还能够感受到色彩的变化。
这首《第五交响曲——普罗米修斯:火之诗》就是这一革新的代表。
他在演奏过程中, 超前地加入了“色彩风琴(演奏时,能提供光线、色彩与声音相配合的一些乐器与仪器)”,直接帮听众省略“感受色彩”,一个大迈步, 猛地跨入“看到色彩”的音乐世界当中。
而神奇的是,这种色彩的、绘画性的混搭, 也没有什么跑错地方的突兀, 从头到尾、大摇大摆地统治了整首曲目结构。
不同于贝多芬的《命运》和《英雄》, 在这里压根听不到庞大管弦乐队的宏大音响, 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激情。
有的只是轻柔、奇异、暗哑的声响。
在近乎神秘迷离的氛围中,有加了弱音器的雄伟长号、有高亢的小号、有尖声的木管乐, 有大提琴抢了小提琴的工作,有中提琴跑去了低音区,有被蒙了起来的定音鼓和大鼓,有像是从遥远不可及之处传来隆隆声的手鼓……
这样配备的管弦器乐,还同时闪烁着千百种色彩光条,不停刺激着人的感官。
癫狂、迷离、抽象、怪诞。
经常会被人戏称为是在“召唤古神”,并且,日常怀疑作曲家的精神状态。
但正如曲目的标题《普罗米修斯:火之诗》一样,作曲家赋予曲目中的种种冒险性、无调性、不协和,以及和传统音乐演奏方式完全不同的、莫名其妙的声光色彩,就如同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一般胆大妄为、叛逆、极具反抗精神。
一般人哪怕很难理解这种超前的伟大之处……
可当乔恩点开这支曲目,并试着链接自己所能链接的一切“设备”时,爱丽丝就掉进了兔子洞!
曾经跳动活泼的音符也染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
这一晚,它们五颜六色地出没在无数人的精神世界当中,令人一阵阵地目眩神迷(先被各种色彩闪花眼睛,接着,又被光怪陆离的乐声引得浮想联翩)。
它们肆无忌惮地刺激人类的感官,通过色彩、光线、以及各种乐器声音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催眠。
在这场催眠中,普罗米修斯仿佛正在盗火的途中……
他悄悄穿行于一片神秘莫测、又危险艰辛的黑暗里,沉着冷静却又步步惊心。
异世界的人民并不知道这场幻觉中的角色是谁,却已然感受到了那种紧张、危险的气氛。
他们屏住呼吸地注视着、注视着,直到普罗米修斯成功偷盗出天火,让火焰彻底照亮整个精神世界,再为每一个人种下火种。
如同一场灵魂的洗礼。
不少人在这一刻莫名地落下了眼泪。
尽管第二天的早上,他们醒来的时候,这场幻觉已经如同一场迷梦一样在记忆中变得模模糊糊。
但神秘莫测的乐声,以及瑰丽万分的色彩,还有从身体到灵魂的轻松感,甚至突然就觉得“世界美好,生命美好,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新奇感受,都让他们无比笃定且虔诚地坚信着:“正义女神真的回来了,她再次降下了神迹!”
——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
于是,这些获得了“神迹”之人,不约而同地再一次念出了这句祷告词。
乔恩闭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还没怎么睡醒,近乎梦游状态地凭借感觉,摸索着准备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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