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温热的血染红了一旁的康奴半边身子,眼前一片通红。
躺枪的康奴默默抹把脸,没吱声,明白猴子的暴躁:
被钦差手下兵士们付之一炬的平安村里,猴子刨遍尸堆,只找到青梅的一截指骨——他想立功后堂堂正正地娶回岚妹,这么久的苦都吃过来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更不必说猴子挂念的家人了,四世同堂的家只活下来一个埋草堆里的五六岁娃娃,因这变故,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钦差真是人上人做久了,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就算背后是齐王府、是皇后、甚至是皇帝老儿又如何?等大军扫荡匪寨之时,他们早不知跑出多远了。
康奴正出神想着,一五官轮廓利落分明的青年走过来,眼如寒冰彻骨,黑袍于风中猎猎作响,气势慑人。
正是顾羡。
“二当家,是我鲁莽了。”
窜天猴丢下刀,闷声请罪,心底埋着不知如何发泄的恨。
“回去领罚,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羡踢了踢地上那断成两截的钦差,冷漠道。
显然,受了腰斩的人不会这么快去世。
钦差又痛又惧,痛哭流涕地求饶,祈求找个大夫来,他愿意把三百万两家财全数奉上。
没人看他的悔过表演,只有猴子恶劣地笑着道:“抱歉刚刚手滑了,下辈子我帮你缝起来。”
钦差几乎感受不到身体,脑子一阵阵眩晕,拼着最后的力气诅咒猴子全家不得好死,诅咒土匪们九族千刀万剐。
“不劳您费心,好走!”
猴子一听提到了自己惨遭横祸而逝世的家人们,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几脚下去帮钦差清理了一口烂糟牙,可惜钦差不太懂礼貌,还没道谢就断气了。
宽容的猴子表示大度原谅。
顾羡拍拍猴子的肩,另一只悬于半空的手一松,刚翻找出的钦差罪证便如雪花般纷纷落下,落在钦差的身上,墨字染了血后氤氲模糊成一片,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是,二当家。”
猴子这才回了领罚的事。
“顾哥,你怎么……”
康奴反应慢了一拍,想抓住那些罪证:有了这些,他们对朝廷来说也算立功了吧?
“康奴,”顾羡摇摇头,拎过赵康的脖子嗓音如淬了冰般说道:“我们回不去了。”
“这些罪证也没用了。”
纵容手下在平安村烧杀掳掠的钦差已经死了,那些罪行累累的兵士也逃不掉。只看这些,似乎他们的仇已经报了。
但是看那钦差的账本,页页血泪!如平安村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事后他们又报个匪患的名头,从朝廷里抠出些平患的钱财,真是两头通吃。
难怪他们兄弟三人出来卧底匪寨这么久,竟然没遇到过官兵围剿!敢情人家围剿的是“莫须有”的土匪。
也难怪这两年,投奔匪寨的流民越来越多,落草成寇的人也数不胜数。
将此事上报朝廷?
呵,
“钦差大人”马车暗匣的珍藏账本里,有七成都打上了皇宫印记。
听着这些猴子对康奴的释疑之言,顾羡深深吸气,平息不该有的沸腾杀意:
那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怎可冒犯不恭?
他先看向身边面色沉痛的结义兄弟,看向露天凌乱的箱箱民脂民膏,最终抬头看向天边的烈日。
刺目的光芒几乎让他眼睛空白一片,不能视物,只能感受到那荡清天下间一切污浊的过分光明和坦荡。
“去他爷爷的!”
老金说过什么舟水之喻,所以这狗皇帝就是条破舟!一条浪打过来,破舟就能翻。
顾羡学着土匪的口吻,狠狠骂了句脏话,“什么狗爹养的玩意儿,也配?”
“一月之内,老子扬了你的灰!”
他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念头通达至极。
“扬了谁?”
康奴傻乎乎地挠头问道。
心领神会的猴子给了他后脑一个大比兜,兴奋道:“还能是谁,皇帝老儿呗!”
“顾哥,我跟你!早就想这么干了!”
“对,我就说嘛,咱们匪寨三万多弟兄,如何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三当家张照夜也窜过来煽风点火,他早就觉得这天下寨的武力大有可为,就算最后招安也能富贵一场,若是赚个从龙之功~嘿,他就光宗耀祖了!
可惜之前的寨里兄弟们不服他,只听顾杀神的,现在可算有点盼头!
“不过顾哥,一个月是不是太赶了?”
康奴苦思冥想,总觉得这大话能被风闪了舌头。
“不赶。”
顾羡嘲讽地笑,剑眉星目下的薄唇弯起危险的弧度,无端透着凉气:“我们寨子距离都城可仅有二十里!”
“还要感谢官府那群酒囊饭袋,从不把匪患当回事,竟让我等壮大至此。”
“回去操练加倍,争取到时半日拿下都城!”
顾羡回身上马,看着那近百箱金银道:“这些东西都封存不动,待拿下浮云寨后取一箱论功行赏!”
“攻城前,剩下的都分给兄弟们当家人安置费。”
到时丑话便说在前头:大家都是穷苦出身,若是破城后有任何擅自脱离且伤害百姓之人,定斩不误。
顾羡也不怕天下寨里有嗜杀或无恶不作之人——那些人早就被他这几年慢慢给清理了,只怕攻城时众人杀红了眼,得预先警醒。
*
只是……
错的是皇家,守城的何其无辜?
夜半之时,操练归来的顾羡一身血气沸腾,令蝉鸣空寂,他便这么静静地抱着美人赏月,忽然如此想。
事在人为!
他相信自己能想出两全其美之策。
青年将美人抱紧了些,终于敢挪开注视天边皎洁玉盘以思考正事的视线,转而看向怀中远比月辉耀眼迷人百万倍的心上人,短暂地放任自己沉浸在无边美色中徜徉。
咳,该思考思考终身大事了。
雪意暗香浮动,月下人影成双。
似友非友,似爱非爱。
顾羡总是忍不住想戳破两人间那层几乎透明的窗户纸,又每每在被美人开口拒绝前称是玩笑。
窗前清杯小酌,谈天说地,气氛正酣。
“顾羡!”
美人忽然轻声惊叫,一把打掉了青年不知不觉搂到腰后的粗糙灼热的大手,整个人像兔子一样从青年怀里蹦起来躲开两步,满面含春的羞意让他星眸中泪光点点,仿佛是被戳中花蕊的芍药花,羞得霎那间合拢柔软的花瓣,又像是开了蚌壳晾晒珍珠的白玉蚌,受惊后瞬间紧紧关上那两片坚硬的壳。
不知为何,
和顾羡相处的越久,乔瑜便觉得自己身上的毛病越多。
刚开始只是腰颈这素来只能自己碰触的部位抗拒对方接触,可是现在,便是顾羡轻轻地帮忙梳理他的发尾,便能引起身体的战栗,仿佛吃了什么药般,腿脚发软。
好在拥抱这般大面积的接触倒还无碍,只是不能被顾羡的那双手碰。
而刚刚……手也便罢了!
美人拍拍发烫的脸,回房前恼羞成怒地啐骂道:“登徒子!”
顾羡有愧不敢拦美人,回过神来也想教训教训自己,但,身体反应又不是他能控制住的,咳,何况还关系到日后的“幸福”。
难道下次抱着美人赏月时先穿上铁甲?那场景他有点不敢想象。
第12章
六月下旬,云层堆叠绵延千里,掩盖了高空中愈发火热凶残的骄阳,只余凉爽初夏之风吹拂大地。
在都城皇宫里的贵人们还在醉生梦死、争权夺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还在兴致勃勃谈论王府世子和逃奴至今相爱相杀两三事时,都城附近八百里最后一座纯粹的土匪寨子浮云寨已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攻打浮云寨的过程轻松的不可思议,不过这一群只能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遇到千百个精兵便能一触即溃地落荒而逃,何况被他们这足足三万人包围匪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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