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厄斯艰难偏头看向他,目光狐疑:“不用找医生?”
许岑风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与法厄斯额头挨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脸上,引起一阵细微的痒意:“不用。”
许岑风将那朵红艳的玫瑰花轻轻塞进了法厄斯的白色衬衫口袋:“送给你。”
法厄斯低头看了眼:“玫瑰花,什么意思?”
许岑风笑了笑:“喜欢你的意思。”
法厄斯莫名闹了个大红脸,同时又控制不住的喜悦起来,毕竟许岑风罕少说这种直白的情话,嘀嘀咕咕道:“废话。”
说得好像他不喜欢许岑风一样。
他们一起回了帐篷,这次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天边的红月在黎明之际就隐去了身形,取而代之的是一轮从地平线上跃出的红日,天光乍亮,驱散了无尽暮色。
阿绥昨天睡得很香,但架不住太过耳聪目明,他早起伸了个懒腰,小眼神总是控制不住的往许岑风那里飘:“岑风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了?”
许岑风刚刚洗漱完毕,他面不改色用毛巾擦了擦手:“你听错了,赶紧刷牙吧,等会儿坐车出发带你们去看异兽。”
阿绥做了个鬼脸:“你撒谎,我就是听见了。”
不过他有些害怕许岑风身边那只凶巴巴的红发军雌,也没敢往上凑,吃完早饭就和大家一起上了大巴。
经历了昨夜,许岑风对法厄斯好像稍微粘人了一些。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在对方身旁落座,见法厄斯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笑着摘下帽子扣到了他头上:“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法厄斯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做梦。”
他语罢见许岑风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开口打断道:“别问,问了我也不告诉你是什么梦。”
许岑风哑然失笑:“难得出来一趟,等会儿还要看风景,你如果睡觉,岂不是太可惜?”
法厄斯嗤笑了一声:“这座密林里的异兽都是我清除的,什么风景我没看过。”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这辆车上除了韩宴以外的雄虫都是黑发黑眸,而且貌似都认识,不由得狐疑问道:“话说你们这些雄虫都是黑发黑眸,该不会来自同一个种族吧?”
许岑风模棱两可道:“算是吧,怎么了?”
法厄斯稍稍来了点兴趣:“你们来自哪里?”
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地方出了这么多纯血雄虫的。
许岑风闻言不语,他左手搭在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目光好似穿透了晨雾,飘得很远很远,声音低沉不明:“我们来自远方……”
一个遥远到早已无可考究的地方,只能在记忆里存活。
法厄斯淡淡挑眉,心想许岑风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差别。游阙坐在后排,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遗憾开口道:“可惜少了一个。”
许岑风知道,他在指消失的林空。
当初这辆大巴车上的人都存活了下来,唯有林空杳无音信,各地也没有出现任何属于黑发雄虫的消息,他们大概都以为林空死了。
虽然对方现在确实也不可能活着。
许岑风从位置上起身,见法厄斯口袋里还宝贝似的藏着那朵玫瑰花,只是经过一夜时间,花瓣都有点发蔫失水了,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许岑风捻起那朵花,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意有所指道:“也不一定。”
大巴车开上了田路,油门一踩,呼啸着冲进了前方的玫瑰花海,刹那间数不清的红色花瓣漫天飞舞,包裹住了他们所有的视野,馥郁的芬芳裹挟鼻腔,带来一场浪漫至死的记忆。
“哗——!”
大家见状不由得齐齐发出一阵惊呼,显然没想到身临其境的时候会这么壮观,那些变异玫瑰花的枝条很高,在日照充足的情况下甚至能高过头顶,直接淹没了他们的视野,铺天盖地,美到令人炫目。
许岑风望着远处的山野笑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们的礼物。”
那是林空录音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短暂,他大概没办法看见将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只能留下一片花种。他终将死去,那些花却能开遍山野,年年复年年,在数万年后的某一天,代替他和故人一起重逢。
晨光熹微,一只飞鸟振翅掠过了林间,扑棱作响。
阿绥靠在窗边,见状不禁想起了佛阆村的清晨,那里总是会聚起数不清的鸟雀,啾啾叫个不停,催促他们起床练功。
他托腮失神,不知道太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佛阆村人人习武,体质也比普通人强健许多,但终究逃不开生老病死。
太爷爷在阿绥幼时尚且身体硬朗,但光阴渐去,他也逐渐头发花白,掉光了牙齿,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村口的摇椅上看着那些孙辈玩耍。
“太爷爷太爷爷!!”
一名幼小的孩童扑到了老者的怀里,然后顺着他的膝盖往上爬,笑得咯咯开怀:“您带虎子去掏鸟窝好不好,虎子想吃鸟蛋了。”
“哎呦!”
太爷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似乎想将孩童抱起来,但因为过于衰老,攒足了力气才堪堪提起半边胳膊,最后只能拄着拐杖将虎子放在了地上,摸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叹气道:“你把鸟窝掏了,小鸟不是就没地方住了?虎子乖,去和师叔念书认字,念好了,太爷爷带你摘果子。”
虎子是所有孙辈里出生最晚、辈分最小的,难免娇气些,他爬到村口的那块石碑上耍赖:“太爷爷,虎子已经认字了,不用再念书了。”
太爷爷见他憨头憨脑,不免笑得愈发慈祥,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那块石碑:“那太爷爷考考虎子,这块石头上的两个字怎么念?”
虎子很机灵:“这里是佛阆村,上面刻的当然是‘佛阆’两个字,我阿妈早就教过了。”
太爷爷却一个劲摇头失笑:“错了,错了……”
他只说错了,也不说为什么,拄着拐杖慢悠悠坐到了躺椅上,花白的头发被阳光照得发亮,一双眼睛虽然苍老,却满是慈祥。
虎子见状“呲溜”一声滑了下来,扑过去抱着他的腿道:“太爷爷,那您告诉虎子,这两个字念什么?”
太爷爷拍拍他的脑袋,声音苍老认真,只是因为牙齿漏了风,加上带着些许乡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两个字:
“佛阆……这两个字念佛阆……”
虎子摇头晃脑:“那不还是佛阆嘛,太爷爷骗我,讨厌。”
太爷爷摸了摸胡须,闭目躺在摇椅上叹息,心想不是佛阆……是法兰……
石碑上模糊的字迹刻着萨利兰法,
后来风雨抹去一字,
时间抹去一字,
破碎的石碑从中间断裂开来,
便只剩下“兰法”。
当初纂刻石碑的人从右往左而刻,后人却习惯从左往右念,久而久之,经由一个又一个苍老的长者口述,掺杂着乡音,便有了现在的名字。
法兰。
佛阆。
子孙追问因由,却谁也解释不清,只知道他们的祖辈就是那么念的。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长到跨越了数万年的光阴,有一群人类远离故土。彼时玫瑰尚未开放,荆棘遍布王冠,只有一颗寂寞的星球,在宇宙中静静等候故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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