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进明被打得更惨了,在地上躺着,手指抽搐,他悲愤地想:同样是拒出兵,怎么把我就说得如此详细!
【画面继续。】
【南霁云并未被美食佳乐诱惑,反而越看越气,越看越悲愤。】
【“云来时,睢阳已是无食月余,在此穷奢极欲,云何能下咽!”】
【遂愤而拔刀断指明志,向贺兰进明表明睢阳情形确实如自己所言,已是危极。在座之人见那血淋淋断指,无不惊撼。唯贺兰进明无动于衷,依旧不言语。】
【南霁云掷酒于地,赤目离席,径直出城,出城时见有佛塔矗立,眼角红痕愈发艳明,猛地抽矢上弦,利箭直出,入砖半箭:“待吾破贼,必灭贺兰,此矢为志也!”】
至德元年,天幕下,南霁云愤怒地几乎要跳起来:“贺兰狗贼!该死!!!”
天宝元年,大明宫外,李隆基冷静不了了,他几乎是暴怒:“来人!去将贺兰进明这几人给我带过来——不,不用带过来,直接除职!流放!”
同样是至德元年。
张巡擦擦下巴上伤痕流出的血,整张脸一点一点沁出茫然:“为什么……不救睢阳呢……”
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他仍对朝廷心怀期待。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吧!是贺兰进明这些人早就叛变,还是朝廷兵力不足,无法出兵?
至德元年,许多对政局更明了的大臣们突然明白过来,脸色慢慢涨红。
张巡这个人对政治不敏感,但他们可太敏感太懂了!
根本不是朝廷有苦难言,而是……
【李隆基不甘心只当太上皇,李亨这个新帝也在防着巴蜀那边。比如,李隆基已经任命了虢王李巨为河南节度使,李亨反手将贺兰进明任命为新的河南节度使,至德元年十二月到二年三月之间,竟出现两个河南节度使。】
【张巡也被李亨任命为河南节度副使,但张巡没有站队,他对太上皇和皇帝都是恭敬态度,却都敬而远之,不想跌入政斗漩涡中,只一心想守雍丘和睢阳。】
【谯郡太守许书冀是李隆基这边的人,不敢分兵,怕被贺兰进明偷袭。】
【临淮的贺兰进明则是李亨的人,同样不敢分兵,怕被许书冀偷袭。】
【至于同样在附近的彭城太守尚衡,南霁云曾经是其部下,后更佩服张巡忠义,不顾尚衡挽留,追随其左右。因此与尚衡交恶,他未去求援,尚衡亦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张巡和南霁云以及睢阳其他人终于知道在未来,他们为什么一路救援都没有了。
这!种!时!候!皇帝和太上皇居然还在争权夺利!
张巡咬着后槽牙,慢慢咬出血腥味。
但是,天幕里的他并不知道这事。
【张巡从南霁云那里得知等不来援军后,沉默不语片刻,脸上只余坚毅:“那我就自己守。”】
【城中将吏得知无有援军,皆绝望恸哭。城外敌军得知他们确实不会有援军了,一改此前围而不攻之势,攻城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到八月,城中已是食尽。】
【城中将吏商议是否弃城东走,张巡言:“睢阳乃江、淮之保障,若弃城而去,贼军将长驱直入江、淮。如此,江、淮百姓必遭(蹂)(躏),大唐被断后勤,必亡矣。”】
【众遂欲坚守。此时,城中士卒不过六百人,城中百姓尚有三万口。】
【没有粮食,他们便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
【始食人。】
【张巡杀自己爱妾,睢阳太守许远杀自己奴仆,将士哭泣不愿食,被二人逼着吃下去。】
【随后,是城中妇人,再然后,是男子老弱,三万百姓,所余才四百人。】
【遂,从八月守到十月。】
无数正在观看天幕的人面色大变。
这是以人肉当军粮!
这本该是最不人道的事情,当受万人唾弃,但,没有人愿意苛责张巡。
落到这个地步是他想的吗?他难道没有求援吗?但凡其他城池太守没有无动于衷,出兵救援,甚至不出兵,只支援一些粮草,张巡都不会走投无路到去吃人肉。
若非迫不得已,谁想吃人!
你以为张巡是变态吗!
江、淮百姓泣不成声。
连天子都放弃了他们,但睢阳没有。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这样一座城在为他们坚守。
对,一座城。而不是张巡一人。
不然,三万百姓难道是三万头猪,任由六百士兵把他们捆起来,以待宰杀?
不然,难道六百士兵人人都喜欢吃人,为了吃上这口人肉,连“弃城而逃”“开城投降”这些操作都不曾想起来?
要不是为了守住江、淮,谁想吃人肉啊!
安禄山的军队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河朔之民苦贼残暴,无论如何也不愿归顺安禄山。
天宝十五载,安军攻陷颍川,屠之。
常山城破时,安军在城中屠杀万余人。
——而在他们并不知道的未来,乾元二年正月一日也,魏州被攻下,史思明于魏州杀三万人,流血数日。
这亦是睢阳百姓“人知必死,莫有叛者”的原因。
从来不是救一城还是救天下,而是……
不守城,则睢阳与天下共覆,守城,睢阳陷而大唐生。
第49章 “太宗陛下,大唐……不要唐人了。”
【张巡是恶魔吗?还是眼中只有国家,看不到百姓?】
【恰恰相反,张巡十分爱民。】
【谁有困难,与张巡说,张巡必然不惜倾尽家财也要帮其渡过难关。】
【而张巡当清河县令时,治下太平,政绩为天下所有县令之最。】
【他刚开始守睢阳时,城中数万居民,他每见一个,就问一个姓名,后来,再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张巡翻过身去,跪伏在地上,拳头用力锤着地面。
“我算什么爱民,一个逼人去死,逼人吃人肉的恶鬼,算什么爱民啊!!!”
好几个士兵当众哭出声:“经略,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
张巡大口大口喘气,又不停咳嗽,咳出血来,模糊了掌中细纹。
他这么想,他也这么悲鸣:“如果我能想出其他办法获得食物就好了!如果我能像之前那次断粮一样,带着你们把敌人的粮食抢走就好了。”
我做不到,就是我的错啊!
【每一个居民他都认识。所以,在他亲手将每一具尸体上的肉削下来时,他也能喊出他们名字。】
【“这是李守信……”】
【“这是韦瑶……”】
【“这是桃符……”】
【“这是郭遇……”】
“不要再说了……”
张巡双手颤得拿不住刀。
他想哭——这一刻,泪水糊满脸。
如果他没有亲近这些百姓就好了,此时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张巡以一种几近自虐的心态,辨认出这一具又一具尸体是谁。】
【他送去死的,不是什么陌生人,是他能够亲昵叫出名字的人,是路上碰到可以闲聊几句的人。】
【十月初九,敌军再一次攻城,城中将士病,不能战。张巡悲愤至极,向西而拜,眸中情绪若山崖崩塌。】
【“陛下……”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臣力竭矣……”】
【睢阳城破。】
【城破时,张巡被俘,敌将用刀撬开张巡嘴巴,发现其牙齿只余三四颗——其他牙齿皆在他督战时,大声喊叫,鼓舞士气中被咬碎了。除此之外,他每每愤喊,皆会眼眶破裂血流满面。】
【敌将佩服他的气节,想要胁迫张巡投降,张巡并未屈从。敌将又胁迫南霁云,南霁云亦不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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