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夏说着说着,眨眨眼,硬生生挤出来两滴眼泪。
小研究员在‘哭’方面天赋异禀,想哭就哭,睡不好了能哭,吃的不开心了,受了委屈了,也能哭,现在挤挤眼睛,不借助任何道具,泪水就这样滚落下来。
这下,连暴脾气的红发雌虫也没法对他大吼大叫了。
艾尔文:“……”
泪水顺着曲夏的下巴滑落,啪嗒啪嗒溅落在虫蛋上,留下一片水痕,摸上去有点冷。
艾尔文真没想到他这样也能哭,又想到了曲夏之前的两次落泪,以及自己如临大敌的反应,再次诡异的沉默了。
队长又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这里只有两个生命体,他向曲夏伸出手:“对不起阁下,我能看一眼你的蛋吗?”
曲夏迟疑片刻,乖巧点头,将蛋交了过去。
队长手指微微用力,观察曲夏的表情。
曲夏蹙起眉头,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象是在作假。
队长和队员们对视一眼,点点头,将蛋换了回去:“感谢阁下的配合。”
曲夏连忙将蛋护在怀里,点头不语,一副瑟缩不敢说话的模样。
此处没有其他疑点,队员们纷纷展开翅膀,告辞离开。
飞出去三五百米,队长始终微微皱着眉头,却忽然神色一凛,陡然顿住身形。
这里离最近的居民区也有三五百公里,那只雌虫怀着孕,是怎么独自一人跋涉到这片矿区的?
队长回眸望去,却见曲夏似有所觉,忽然抱起了那枚蛋。
他小心的擦拭着刚刚被队长捏过的部分,然后捧起蛋,在蛋壳上落了一个轻吻,似乎在轻轻哄着那枚被吓到了的蛋。
队长于是转回头。
雌虫蛋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这样的珍重,这样的慈爱,确实是一个可怜的,没见过世面的低等级雄虫罢了。
他不可能和上将有联系。
他们翅膀一挥,彻底消失在了天幕之中。
于是他们谁也没看见,那枚蛋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莹白的蛋壳蒙上一层薄薄的粉色,仿佛要被蒸熟了一样。
蛋中的灵体精神海飞速波动,艾尔文难掩震惊,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曲夏抱起了蛋,随即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雄虫……吻了这枚蛋吗?
第108章 爱意
曲夏在蛋壳上停留了很久, 才缓缓放开。
他把蛋抱在怀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上将, 他们走了!”
“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啊。”
艾尔文:“……”
他不忍打击雄虫的积极性, 只含糊道:“林间风大,回房间去吧。”
这一片已经被巡查过了,但是包围圈并没有撤走, 从卫星的画面上, 仍旧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红点。
艾尔文担忧军部找不到他二次巡查,没有回到身体, 仍旧维持着蛋的形状。
曲夏爱死这颗蛋了。
蛋触手温润,又大又圆, 曲夏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他爱不释手的把玩,然后扑上床,把蛋放在了软垫上。
艾尔文不自在的滚到一边, 被曲夏伸手捞了回来。
“跑什么。”曲夏抓着他:“滚下去碎了怎么办?”
艾尔文道:“蛋没有这么脆弱,不会碎的,你可以随意摆放, 摔两下也不要紧。”
曲夏皱皱鼻子:“瞎说,蛋都是要小心照顾的。”
前世曲夏提个鸡蛋都要小心翼翼, 而且他看过原主空间里的照片,原主还是个蛋的时候, 雌父雄父可宝贝了, 到哪都铺着厚厚的软垫子,根本不敢让蛋磕了碰了。
艾尔文淡然道:“倘若脆弱到能摔碎蛋壳, 那这只雌虫根本没有出生的必要。”
曲夏本来在伸手够床头柜上的零食,闻言, 果冻啪唧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他有点震惊:“什么叫没有出生的必要?为什么这样说?”
曲夏有不少学医的同学,也见过妇产科保温箱里的小婴儿,每一个新生的小生命都稚嫩又脆弱,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如果有先天不足的宝贝,有时候整个科室上窜下跳,医护们精疲力竭,只为了将这些孩子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但现在,艾尔文却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没有出生的必要?”
艾尔文不明白雄虫的激动从何而来,依旧语气平静:“雌虫的生长环境严苛,脆弱的雌虫活不到成年,我们生来强大,弱者理应淘汰。”
这几乎是所有雌虫奉行的准则。
曲夏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
他想起了艾尔文家那些变态的家规。
上将身上有种诡异的矛盾感,他本人严守规矩,事事力求最好,曲夏从希尔芙的口中得知,上将还养过一个叫诺维尔的,也是规矩死板,不肯行差踏错一步的性格。
可是对着洛克,那个垃圾星上来的小雌虫,上将又出奇的放任,似乎在竭力弥补着什么。
曲夏想,其实艾尔文知道,知道他的规矩会让小雌虫痛苦,他不想那样,他对前一个孩子心怀愧疚,但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压在他面前,世代的规训回荡在耳边,他只能重复着,一遍遍的用这些家规压制着幼崽……或许就像他小时候遭遇的那样。
曲夏情不自禁的回忆起空间中的照片。
那时候的艾尔文还是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有了日后老成的模样,抱着他的样子像一根挺直的木杆,虽然姿态挺拔赏心悦目,那绝不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曲夏想,上将的父母是否也如上将一样,在机器人里录好了几千条规矩,艾尔文可能从没睡过懒觉,从未吃过垃圾食品,将每分每秒利用到极致,这才有了精才绝艳,门门功课都是满分的上将。
或许对艾尔文来说,雌虫不够优秀,就没有办法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曲夏忽然有点难过了。
他抬起脸,蛋艰难的挪动着,已经挪到了床的边缘,艾尔文固执的不想和雄虫同床共枕,但是曲夏伸出手,再次把他拉了回来,将他死死抱在怀里,而后低下头,将脸也埋进了手臂中。
这样,曲夏的鼻尖就和蛋壳碰在一起了。
雄虫的呼吸就喷在蛋壳上,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艾尔文有点不自在,问:“怎么了吗?”
他能感应到雄虫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了。
曲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是。”
他没头没脑的说:“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那是艾尔文从小受到的教育,即使是他们家族的行为规范,即使这是整个世界的共识,是所有雌虫认同的准则,曲夏也无法苟同。
他认真的说:“没有哪一颗蛋是不该出生,或者活该碎掉的,如果我是你的父母,我一定不会说什么‘脆弱的雌虫就不该出生’,我会把你包在毯子里,用棉花围起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磕碰到一下!”
艾尔文哑然失笑。
这话太孩子气了,可艾尔文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饱胀的情绪,撑得他整颗心脏微微酸涩。
曲夏也好,洛克也罢,他们身上有种很奇特的纯真,似乎从没有见过社会的暗面,他是那种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曾吃过苦,也见不得别人吃一点苦,所以在垃圾星上,军师会担忧他拿不动垃圾,会割破手掌缓解他精神海的痛苦,也所以在主星上,亲王不痛不痒的挖苦,曲夏就迫不及待的解围。
曲夏是真的,一点都见不得别人难过。
可是,这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
虫族的雄虫以欺压虐打雌虫为乐,他们无法共情的痛苦,无法产生怜悯,更不会像曲夏这样,这样认真的说“绝不会让你磕碰到一下。”
艾尔文说不出话,胸腔涩的厉害,他怔然的想:“和曲夏结婚的那只雌虫,应该会很幸福。”
曲夏绝不会动用刑罚,也不会建地下室,如果他受了委屈,只会坐在沙发上啪嗒啪嗒掉眼泪,直到雌虫忍不住过去哄他。
他也很好养,不会挑剔泡茶的姿势,不会因为饭菜的凉热口味大发雷霆,他只会超开心的将饭菜一扫而光,然后弯着眼睛笑起来,像一只小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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