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去洗澡。”
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应晚对着那道背影默默开口。
于白青“嗯”了一声,将烟头直接碾碎在了窗台前。
他刚在原地转过身,准备将香烟随手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身形却忽然僵住不动了。
港口城市冬天没暖气,小孩今天洗完澡后没穿平时家里穿的睡衣,而是套了件普通的白色T恤,外面还裹着他的厚外套。
外套比小孩的身形整整大了两个码,小孩从高高的衣领里露出半个头,活脱脱像一只被裹在里面的蚕蛹。
太阳穴隐隐抽痛了几下,于白青拍了拍面前人的肩,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关上了卧室门。
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水声,应晚脱下外套和拖鞋,默不作声地收起铺在地板上的地铺,塞进了衣柜。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关上了宿舍的灯,只留下了玄关的那一盏,接着翻身爬上了床。
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应晚才终于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不明白于白青为什么可以在浴室里待那么长时间,不会闷得慌吗?
发现自己打好的地铺好端端地被人给收了,于白青立在浴室门口沉默了半天。
他将目光缓缓移到单人床前,看到小孩侧身躺在床的角落里,裹紧棉被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了。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正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小孩在被窝里闷闷出声:
“哥,地板冷,你上来睡吧。”
“……”
在床边站了一会,于白青走回宿舍仅有的一扇窗台前,推开窗子,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根烟。
屋子里的烟味顺着窗缝往外飘,渐渐消失殆尽。墙上的时钟无声地往前走,大约二十分钟后,应晚终于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
于白青最后还是上了他的床。
就这么躺在小孩身边,和他共用着同一床被子,于白青仿佛中了什么变成木头人的咒语,面朝外侧僵直地躺着,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
就和昨晚在旧公寓的主卧里一样。
两个人背靠着背,就这样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并排躺了很久。除了应晚平和而又缓慢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出现。
片刻后,于白青感觉睡在自己身后的人翻了个身。
小孩和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近,他已经能闻到他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沐浴露气味。
周围一片沉寂,小孩小心翼翼地抬起两只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腰。
半干湿发抵上他的后背,开始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
这样来自小孩从背后送上来的拥抱,对于白青而言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很多年前,两个人还一起住在巷子的老屋里时,小孩冬天的时候也会偷偷从背后抱住自己取暖。不过大部分时候,为了不让小孩着凉,都是自己把他给主动圈在怀里,让他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在自己胸口蜷缩起来。
曾经亲密无间的哥哥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短暂的眼神交汇都变了意味。
被应晚像从前那样抱着,于白青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在两只冰凉的手环上腰系的那一刻,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乍然间爆裂开了。
一股完全不可理喻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
小孩只能是他的。
是他在路口捡到的应晚,是他把他从小养到大,也是他一路看着懵懂而又单纯的孩童出落成如此摄人心魄的模样。
如同他想象不出应晚在俱乐部里和人言笑晏晏的场景,他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应晚会不再属于他。
光怪陆离的画面前仆后继涌入脑海,让于白青原本就受到酒精折磨的脑部神经渐渐无法承载。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拥抱和小时候都不同。
无关乎其他任何东西,只关于情欲。
他对把他当那么多年哥的人产生了欲望。
--
夜渐渐深了,整座警苑小区在安静中陷入沉眠。
雨水夹杂着冰雹淅淅沥沥地扑打在窗前,瞬息间又没了声响,这是初雪即将降临的预兆。
果不其然,临近后半夜,这座海边城市下起了每年仅有的一场冬雪。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是因为睡在背后的人令自己感到安稳,于白青侧躺在枕头前,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
桌子上,老人机的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老大,这里不是警察进不来,我已经在小区门外了】
从单人床前缓缓坐起身,应晚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睡得正熟的男人,抓着床尾栏杆,悄无声息地翻身下了床。
轻轻踩上床脚的拖鞋,他转过身,看到被窝里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醒过来。
抓起桌上手机,换下拖鞋,应晚想了想,还是没有带走搭在沙发背后的厚外套。
除了警服,他哥日常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唯一就剩下这件能保暖的。
行李箱就放在门口,打开门就可以随时带走。套上自己的衣服,应晚回到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床上人英俊的侧颜。
他哥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没有棱角。不像平时,只知道冷着张脸,从早到晚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
老男人假的很。
在狭窄的单人床前蹲下,应晚用双手搭上床沿,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低下了头。
唇与唇轻柔相触,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的,绵绵的,迅速而又温柔。
他给了他一个吻。
“哥,我爱你。”
他最后轻声说。
第47章 剧毒蔷薇
于白青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他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生日那天。
在他的记忆里,这也同样是那对夫妻最后一次陪他过的生日。
家里平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每天给他做饭的阿姨照顾他的起居。可那天却来了很多人,有他在班里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有邻居家的两个女孩、还有少年宫跆拳道训练班里认识的同龄朋友。
因为听到阿姨说, 父亲和母亲连夜从国外坐飞机赶回国, 就是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 顺便参加自己小学的毕业仪式。他那天早早就起了床, 和阿姨一起打扫了整个屋子, 穿上去年父母寄回国当作礼物的小西装, 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回家。
自从懂事起,他就一直是被几个保姆和阿姨轮换着照顾到大,对这对夫妻的印象少得可怜。
班里的同学天天嘲笑他,说他爸妈在外面打工几年不回家, 他就是个没人要的留守儿童。
可家里的保姆却说, 先生和夫人是在国外干大事的,她们来家里照顾他前都签过保密协议,就是为了确保没人知道他就是于先生和夫人的独生子, 给他一个普普通通却又安稳的生活。
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每年只会给他打一到两次跨洋电话。不是询问他这一年的成绩排名, 就是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捣乱。
有一次, 男人问他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那段时间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 很认真地告诉男人自己以后想当篮球教练,却被男人在电话里用冷肃的语气喝斥, 说他既没志气也没有担当。
他那时候很想回击男人一句, 几年都不回来见自己的亲儿子一面, 这就是有担当的表现吗?
家里, 同学和朋友们一边玩游戏一边切蛋糕, 吵吵嚷嚷打成了一片。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从烈日当空到夜幕降临,终于等来了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
他的记忆里仍然保存着那时的零碎记忆。
繁市所有的车辆都需要悬挂字母加数字的黄色车牌,而那辆车悬挂的车牌却是黑底白字,上面列着一行数字——“CCXXXX”。
直到长大后,他才知道用白色椭圆形“CC”字样打头的轿车,在繁市是使馆专用的领事车辆。
那天,他看到司机打开车门,父亲和母亲从后座上下了车。然后便对着自己挥挥手,让自己走过去。
来到黑色轿车前,父亲拉过他的手,带他绕到了车辆另一侧的副驾驶座旁。等坐在副驾驶座的人按下车窗,父亲对着那人介绍:“大使,这就是我儿子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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