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不会告诉于白青自己恢复了视力一样,于白青也不会告诉他,两年前为什么只留下了一笔钱,就抛下他不辞而别。
他们都有自己秘而不宣的秘密。
然而于白青不知道的是,在刚进门的时候,自己已经看到了立在电视机上方的那幅相框。
相框里放置着一枚金色勋章,一旁白底黑字的奖状上写着:
【于白青警官,在打击跨国犯罪和开展境外追逃工作中功绩显著,荣记一等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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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交报告整整两周,于白青收到了局里对自己的处分结果。
由于“7.13人质劫持案”造成的社会影响重大,经上级讨论,决定暂时解除他的队长职务。由原禁毒支队副支队长章昱调任刑侦支队,临时担任新队长。
“八爪鱼”章昱走马上任的头一天,队里一众老油条纷纷觉醒了吃瓜之魂,早早溜回办公室等着看好戏。
市局上下谁不知道,章昱和于白青以前是繁市警官学院侦查与警务指挥专业的同系同学,两人分别以一、二名的成绩从系内毕业,上大学的时候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八爪鱼”这外号倒是名不虚传,用他们于队以前的话来说,就是章昱这人管得宽,什么事都能插上一脚。
入了夜,刑侦支队全体收到“八爪鱼”通知,留下参加他上任后的第一次案情通报会。
拿着资料大步走进办公室,章昱扫了圈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于白青身上。
像是故意为了挑话刺激老对头,章昱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开口:“我刚才去小吃街拿夜宵,在巷子后面看到你家应晚了。”
“老于啊,那么晚了,你就让人家小孩儿一个人在那破地方摆摊,不太好吧?”
于白青懒得和章昱多废话,他将双臂抱在胸前,缓缓撩起眼皮:“有屁快放。”
在外面摆摊是应晚自己的主意。他却不知道快入夜了,这家伙居然还在等着自己下班,没回家。
自从他不让应晚再回club那种声色场所工作,每天下班开着吉普回小区,他弟要么蹲在居民区楼下的大树旁,边舔冰棍边听一群大妈跳广场舞,要么坐在路边的文具店门口,跟着一群大爷听相声。
渐渐地,于白青发现了一个问题。应晚在家待不住,就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就这样当了几天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应晚说他实地考察过了,拜托自己从批发市场进了一堆批发价五元零售价十元的卡通T恤,又让自己帮他申请了个摆摊许可证,就这么在市局后面的小吃街开了工。
调侃老对头结束,章昱也没多说废话。他转身打开了投影仪,示意大家看投影屏幕:“案发地点在牧城时代二期,又是一起无目击证人谋杀。”
投影画面是一段建筑工地的监控录像,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今日凌晨两点十四分。
工地夜间运行的监控摄像头共有四个,分别对准了基坑、工人宿舍门口的停车场、施工安全通道和堆满积水泥钢筋的后门。
短短几分钟后,四名工人戴着安全头盔出现在了画面中,几人站在原地聊了会天,其中三人指了指大门外的方向,接着便前后走出了摄像头的监视范围。
留下的那名工人在原地站着玩了一会手机,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将手机抬起来对准了夜空。
正在这时,停在工人几米开外的装载机突然启动了。
机器前方的金属大铲缓缓在工人背后抬高,犹如一只隐藏在黑夜里的巨兽,朝着刚转过头的建筑工张开了血盆大口。
“被害人当场死亡,除了头部戴着安全头盔没有受伤,四肢和胸口都受高度挤压变形严重。现场的照片不太下饭,咱们等着法医出结果吧。”章昱说。
“这本来是高新区的案子,怎么就转给咱们了?”看完手中资料,阮天杰抬头发问,“他们既然派人去现场做了痕检,为什么没锁定任何犯罪嫌疑人,之前出现的那三个人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背靠在会议桌前,章昱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这几个人都有逻辑链完善的不在场证明,你们仔细看装载机内部。”
他将监控录像放大数倍,画面聚焦在了装载机驾驶室的位置。
经过清晰度处理的画面显示地非常清楚,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高新区刑侦大队找不到怀疑对象,选择求助市局进行深度技侦分析。毕竟根据监控来看,是这台机器自己杀了人。
可是机器怎么会自主杀人?
于白青微微蹙着眉头,半天没吭声。
就在周围的刑警们转头开始议论纷纷时,他突然发话了:“凌晨两点十四分,无目击证人,这不是巧合。”
“老于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章昱赞许地点了点头,“去年下九区的那几起连环谋杀案,你们刑侦一定还有印象。犯罪分子同样挑准了这个时间点作案,也同样没有出现任何目击证人可以作证。我认为咱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查。”
“……可是章队,去年连环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不是已经被槟洲警方逮捕了吗?”坐在前排的一名警察举手发言。
于白青: “也许是模仿杀人。”
盯着墙壁上的监控投影,章昱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是不是模仿作案,找那个人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听到章昱的话,阮天杰张了张口。他转过头看了最后一排的于白青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那啥……老章。”
“你刚调来咱们队不久,有些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阮天杰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就在上周,咱们的线人从那头传来情报,说‘知更鸟’已经死了。”
第4章 倒带
黑市里都在传,“知更鸟”已经死了。
他们说,“知更鸟”被远山派人追杀了一天一夜,在边境的三不管地带被几十个人围着扫射了十几秒,枪声惊起林中飞鸟一片。
而警方线人传来的消息里则称,“知更鸟”只是死于一次寻常的街头火拼。
没有人知道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听到老阮开口,于白青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喉头滚动,却什么也没说。
他后来仔细一想,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有预兆了。
“老白”越狱后,刑侦部门的线人与“知更鸟”进行了最后一次情报交易,要求对方提供“老白”在黑市购买炸药原材料硝酸铵时的买卖人信息。
即使有网安协助搭建的安全岛链,线人和知更鸟之间的沟通仍然不算百分百安全。对方只知道与自己联络的是警方,却不知道每一次具体由谁来担任联络人,警方也无人知道“知更鸟”的真实身份。
为了避免信息泄露,每一次上线,双方都只负责发送和接受加密文件,从不多谈一个字。
然而就在那一次,情报交易结束后,于白青的线人头一回收到了对方发来的非编程语言。
“知更鸟”在终端下线的最后一秒,在安全岛上传了一行文字:【Au revoir】
——法语的“再见”。
“这家伙居然死了?”
章昱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刑侦部门还好,追查的大多是本地个案,需要跨区域联合作战的次数比较少。而章昱所在的禁毒支队经常需要与跨境警方来往,情报对于他们至关重要。
“知更鸟”的死对于缉毒出身的他而言,与晴天霹雳没什么不同。
把黑暗当作保护色,惧怕光明的,不只有阴沟里的蛆虫,也有游离在两者之间的毒蛇。他们藏于阴影,见不得光,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英雄。
就连死亡也是安静的。蜕去外皮,一切存在过的痕迹被抹灭,一行代码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无论怎样,还是等咱们看了现场再说吧。”阮天杰一句话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寂静,“就算‘知更鸟’还活着,他也只对之前那桩案子熟悉。如果真是模仿作案,估计找他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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