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顾延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肌肉块垒分明,姜荻背着他,每爬一步小腿肚就直打哆嗦。
妈蛋,真是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
他顾忌着上面储藏室里的洋娃娃,脑袋没探出入口,就抡起龙牙刀挥了几圈。没什么技巧,全靠乱拳打死老师傅。
龙牙刀铮铮有声,有如山风呼啸。
听到洋娃娃嘭咚砸架子上的闷响,姜荻心头一喜,趁机背着顾延,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出入口。
面粉如扬尘,姜荻呛了满口的生面粉,捂住嘴一阵咳嗽。
他把顾延护在身后,生疏地双手握住刀柄,隐约感觉到手中的银白长刀嗡嗡作响,像在欢欣雀跃。
姜荻来不及细想,就看到洋娃娃的裙摆挂在置物架的钉子上,蓬松的公主头卷发倒垂着,两只胖墩墩的手上下舞动。
“放我下来,可恶的人类!”
严阵以待的姜荻噗嗤笑出声:“让你装神弄鬼,该。”
他摸一把顾延额头的冷汗,不欲在此地久留,至于这洋娃娃,就在原地挂着吓一吓史坦尼斯家的人好了。
可他才扛起顾延,就见那洋娃娃的下颌关节嘎巴嘎巴颤动:“你不跟我走的话,他会死哦。”
姜荻眼神一凛,霍然抬眸:“你几个意思?”
“他中了诅咒。”洋娃娃一字一顿,指了指顾延垂落在腿侧的左手。
“诅咒?”
姜荻不信,但还是捧起顾延的手,定睛一看,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竹的左手已然苍白僵直,指甲盖发青,掌心泛起细密的血点,大有蔓延至整只手的趋势。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姜荻浑身发冷,焦急万分地去轻拍顾延脸颊,又去按他的人中。正要去做心肺复苏,又被洋娃娃嘎巴嘎巴张口拦住。
“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是恶魔的遗产,邪恶仪式的产物。无比、无比邪恶。”
说到顾延不该碰的东西……姜荻金棕色的瞳孔缩成一点,想起先前顾延为了救他,生生挨下血尸的一拳。
姜荻着急上火:“少在那故弄玄虚,直说吧,我要做什么你才肯帮忙解除诅咒?”
“你先放我下来。”洋娃娃挥动小手,塑料关节发出咯咯的滞塞声。
姜荻寻思片刻,握紧龙牙刀小心翼翼地把洋娃娃挑下去,安然放在五斗柜上。
“呼。”洋娃娃拍了拍裙摆,“上去吧,阁楼里可能有你要的答案。”
姜荻瞥一眼储藏室紧闭的门扉,再瞅一瞅不知是敌是友的玩偶娃娃,一言不发地搬过梯子,搁在隐蔽的阁楼入口,摇了摇梯子,见还算稳当,又一咬牙,背起顾延往上爬。
洋娃娃嘎吱转动脖子:“我可以帮你照看他。”
“你当我傻?”姜荻轻哼一声。
吱呀,吱呀。
扶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少顷,储藏室再度陷入寂静。端坐在五斗柜上的洋娃娃坐姿乖巧,玻璃珠眼球失去诡异的阴气,显得宁和而甜美。
一回生二回熟,姜荻把顾延安置在阁楼边,方便一会儿带他下去。
阁楼有扇铁栅栏窗,午时的阳光刺得姜荻眼眶湿漉,睫毛茸茸的。
他适应了一会儿光线,便在地上看到个古怪的六芒星,符号纷杂繁复,有像小蝌蚪一样的字母,也有棱角分明的楔形文字。
六芒星的六个角摆放着烧到一半的白烛,烛泪滴落一地,正上方一角画着山羊的图样,让姜荻想起林中小屋里挂着木墙上的羊头标本。
灰尘在光束中纷飞飘散,大中午的,姜荻的心却突地一跳,危险的预感像蚂蚁一样爬上脊背。
姜荻四下翻找,在窗帘下的一沓旧女性杂志里找到一本格格不入的笔记本。
本子的扉页没有落款,但笔迹秀丽圆润,墨迹较新,应该是一名女性近期留下的记录。
【2007年3月3日,第一次实验,失败。】
【2007年4月6日,第二次实验,我听到了它的声音。】
【2007年5月7日,第三次实验,终于,我与它达成约定。我将结束这里的一切,用新血掩盖旧时的罪恶。】
最后一条记录是,【2007年6月6日,第四次实验,失败。我和它共同召唤出的实验品逃离了阁楼,希望实验品没有跑出农场。如果被外人知道,必将酿成大祸。】
2007年?
姜荻眉毛一抖,本能地觉得不对。他鼓了鼓脸颊,把笔记本塞进裤腰带里。
老约翰一家信仰的是基督教邪.教的一种,哪怕姜荻失忆了,都能看得出那六芒星法阵奇怪的文字和基督教搭不上关系。
画下法阵的人,很可能是史坦尼斯家的一名女眷,仗着灯下黑,在人来人往的储藏间阁楼画下阵法,召来一个被称作‘它’的东西,做了某种实验,却出现实验事故让实验品逃离了阁楼。
至于目的,姜荻摸摸下巴,推测道,“用新血掩盖旧时的罪恶”,这人大约是想和一家人信奉的摩门圣殿教做一个了结。
会是谁呢?姜荻的脑海中闪过老约翰几位妻子端庄贤淑的脸孔,以及几个女儿模糊的面目。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像。
之所以不会是厨娘,姜荻心想,那大娘杀人掏心无恶不作,放在《水浒传》里也算个女中豪杰,正是画法阵的人针对的对象。
说不定……姜荻嘶了声,太阳穴一阵刺痛。说不定厨娘今天中午凄惨的死状,恰与法阵召唤出来的东西有关。
他心里划出两条枝叶相连的线,一条是老约翰信仰的摩门圣殿教,一条是阁楼上的法阵。
似乎每一条都在指向同一个真相,但他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线索太少了。
姜荻把顾延扶起来,蹭了蹭他的颈窝,嗅到一股舒服的雨后苔藓的气息,嘈杂沸腾的脑海霎时没入寂静。
“顾延。”姜荻盯了会儿顾延俊美无俦的脸,叹口气,“你再不醒我们就解除男男朋友关系。”
说罢,虎着小脸往顾延的嘴角亲了亲。触感冰冷干燥,像亲吻一枝干枯玫瑰,或是一枚玉珏。
等一下,我他妈在干嘛?!
姜荻一把推开顾延,脸颊倏然醺红,等呼吸平复后,慢吞吞把人背好,搭好胳膊,随即,就听到耳畔一声低哑的笑声。
“我去!”姜荻侧过脸,与顾延相望一瞬,又猛地别过头,梗着脖子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偷亲我的时候。”
“!!!”
男朋友的偷亲,怎么能叫偷呢?
姜荻哼了声,要不是看在顾延面无血色的份上,当时就想把他从阁楼丢下去。
他三两句把顾延昏厥后的遭遇说了,眉头严肃地拧成小疙瘩:“你身上的诅咒,恐怕就是法阵召来的东西搞的鬼。”
“嗯,不是什么大事。”顾延轻描淡写,“我刚才昏倒,也有地下室空气不流通,以及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没完全失去意识。等下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半小时就好。”
他整个人挂在姜荻身上,像是从后搂着他,下巴搁在姜荻的肩头,鼻尖磨蹭姜荻耳根,鼻息相闻,姿势分外暧昧。
姜荻仿若未觉,顾延说的屁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语气硬邦邦地质问:“你骗鬼呢?左手都成那样了,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顾延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辩解,冰冷的手背却蓦然落了几滴滚烫的泪水。
“我擦,我哭什么?”姜荻难以置信似的看着手心的湿意,猛揉眼睛。
丢脸丢大了!
顾延沉默许久,按着姜荻的肩膀,强硬地把人转过来,面对面抵着额头。姜荻想躲,却被他手掌扣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哈哈。”姜荻眼眶里盈着泪,眼尾两抹叫人心疼的绯红,他干笑几声,“我们之前该不会真的是情侣吧?烧香拜把子,供奉鸡鸭卤猪头那种?”
他不是爱哭的人,但被顾延漆黑如浓墨的眼瞳盯着,就有种被全心全意爱重,哪怕是他的缺点、弱点都被一一包容的感觉。
他们失去记忆以来才过去不到两天,这算什么,一见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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