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转身朝厨房走去。许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孩子生死关头走了那么一遭,似乎变了不少,张着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堂屋的声音很容易就能传到厨房,陆则进去的时候,里面烟雾缭绕,两个锅灶都在烧着。而许青延正站在案板前,看着那只鸡有些无从下手。
父亲既然发了话,鸡和兔子都留下来,那么今天晚上怎么说也得选一样待客,否则没什么像样的肉菜,也实在不太好看。
可家里以前吃得起鸡的时候,这种事情轮不到许青延动手;现在需要他动手了,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想着他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则看了一眼,道:“鸡留着给叔炖汤吧,补补身子。”
许青延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又说:“那今晚就吃兔子吧。”
可兔子更难处理,还得剥皮。许青延看着那只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眼皮子跳了跳,别说剥皮了,他连碰都不想碰。
陆则注意到他的窘态,拎起兔子道:“我来吧。”
许青延有些讪讪,留人吃饭还让人动手,实在不太像话。他说:“放那吧,先炒别的菜,等我娘回来再处理。”
陆则没听他的话,拿起一旁的刀,三下两除二就把皮剥了下来,完完整整。
陆则说:“兔子皮也可以留下来,拿去卖或者自己留着当个垫脚的都行。”
许青延看着他利索的动作,愣愣应好。
又见他把内脏掏空,许青延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我来吧。”
陆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许青延看着那光秃秃的兔子,的确是有些起鸡皮疙瘩,但总不能一直让客人动手。便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兔子后腿,咬着牙清洗过后把它放在案板上,凭着感觉切成一块一块的。
陆则见他的动作,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坐下来烧锅。
都是男人,胆子练练就出来了,哪那么娇气。
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着,许青延忙来忙去,先炒了个白菜豆腐,又把萝卜和家里剩下的腊肉放在一起炒,勉强也算个荤菜。最后把那兔子下锅,和土豆在一起炖,咕嘟咕嘟的,雾气弥漫,遮住了视线。
陆则抬头看了一眼,恍然有些失神。
少年身形清瘦,五官透着雾气看得不甚清晰,摒弃掉周围的环境,陆则竟有种看到林之言的感觉。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则顿了顿,神情有些疑惑。
“你尝尝熟了没。”许青延又重复了一遍,用筷子夹着一块兔肉递到他唇边。
陆则下意识想别过脸,又觉这样做有些奇怪,动作僵硬地咬了过来,嚼了两口,道:“熟了。”
许青延没烧过兔子,把握不好火候,本想自己尝尝,但客人在这儿显然不合适。闻言便问:“味道怎么样?”
陆则说:“挺好。”
“那就行。”许青延把筷子放下,又翻炒了两下,把盖子盖住继续闷着,对陆则说:“不用再烧了,余火焖一会就行。”
陆则闻言,把手里的干玉米棒子扔回旁边的柴火堆,起身拍了拍手。
许青延则是打开旁边的大锅,热气蒸腾间焖好的米饭香气也四溢出来。他拿过几个碗,每个碗里盛了些饭。陆则在旁边看着他,离得近了,少年的五官也能看得清清清楚楚。
不能说多精致,却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五官带着些斯文的秀气。用这个词来形容男性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词最合适。
也难怪原主见了那么一面就上了心,用尽手段把人追到手。
这种和目前大众认知中的男子截然不同,带着久经熏陶的书卷气息,眉眼中满是韵味的少年,确实容易招惹那些人的注意。
陆则眉眼微偏,长得再好看也跟他没关系。
帮忙端着饭菜走到堂屋,夜色也将将要黑,正巧这个时候许母也回来了,见了陆则也是一愣,随即便笑了。
看到桌上的那一盆兔肉,她愣了愣,又想起厨房外面的那头羊,却也没多问什么,而是热情地招待陆则吃饭。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随便做了些。婶子不知道你今天来,不然肯定早点回来!不过青延的手艺也不错,你尝尝!”
陆则对许青延淡漠,对这种长辈态度却是温和,闻言笑着开口道:“青延是跟婶子学得,手艺自是不能差,这些菜比我在城里吃的都好。”
许母立即笑开了一张脸:“你喜欢就好,喜欢以后就多来婶子家,你自己一个人做不住饭,来婶子家也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千万别客气。”
这种时候陆则自然不能说不败了人家的兴致,只笑着应好:“婶子以后别嫌我烦就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席间许父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陆则说:“明天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总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混下去了。”
许父点头道:“去城里好,你爸妈以前在那边留的都有些人脉,你去拜访拜访那些叔叔阿姨,说不准能找到个不错的工作。”
陆则笑:“只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了。”
许母说:“你人聪明,又有之前的基础,应该不难找个工作。”
之前的基础自然是指以前在厂里工作的基础。
陆则只笑了笑没说话,许父想了想又道:“去城里的话你想怎么去?天儿这么冷,还骑自行车?”
陆则自然不愿意,去县城一趟骑车也得一个多小时,夏天就算了,冬天实在冷。他问:“我看看明天村里有没有要去城里的牛车,顺便蹭一道。”
许父笑着说:“那就巧了,也不用牛车,村长家明天就去县城,晚上还回来,你明天就坐村长家的拖拉机去吧。”
他又看着许青延,道:“青延你明天也顺便去一趟吧,把你妈收的那些山货和我做的几个筐子也都带上,也省得以后再跑一趟。”
许青延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好。”
许父道:“等时候明天早上,我让青延去叫你。”
陆则只说:“谢谢叔。”
许父挥了挥手:“谢什么啊。”
吃完饭,陆则就要起身告辞。许父忙撑起身子道:“那头羊你自己拿回去!你的心意叔明白,但叔不能占你的便宜……”
陆则打断他:“叔要真明白就别跟我说这些了,不过就是一头羊,我爸妈要是还在,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您别嫌我年轻不懂礼就好。”
“这是哪的话!”许母也道:“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那情况谁见着了都不能不管……”
“但偏偏就是青延把我捞上来了。”陆则笑:“婶子您再这么客气,以后我可不敢再来您家了。”
许父许母一时沉默。
陆则说:“时间不早,我就先走了,叔婶改天再见。”
许青延默默起身:“我送你。”
许父看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出去,和许母对视一眼,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村里的土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家家户户透出来的灯光能够提供些零星的照明。
两人相携走着,肩膀一前一后地错开,彼此之间相对沉默。
许青延抿着唇,主动开口道:“明天村长家走得早,天蒙蒙亮就得出发,到时候我去喊你。”
陆则应好。
许青延又说:“我今天拾的柴应该还有一些,缸里也有我打的一点水,天冷,回去后你记得烧点水暖暖再上床。”
陆则说谢谢。
村里也就那么大的地方,不过一会,就到了陆则家门口。
陆则站在门前,垂眸看着只到他鼻尖的人,少年才十七岁,这些年营养又不好,之后好好补补,应该还能再长高一点。
陆则心里毫无思绪地想着,又忽然觉得高不高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青延得仰头看着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比自己要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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