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205)

　　嬴政的目光一扫，停顿在老妈蹄花上短短一瞬，随即又划开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嬴政年长一些，自带一股成熟的姿仪，笑起来温柔满满，好似一个天生便很温和之人。

　　然这一切，全都是骗局。

　　嬴政幽幽的道：“在三弟心中，无非两点最为重要，书和食。”

　　陈慎之没说话，等着嬴政继续说完，嬴政继续道：“书乃是三弟挚爱，朕不忍心用书作文章，但咱们便从食入手，来考一番三弟的拳拳之心。”

　　陈慎之越听越奇怪，嬴政点了点盛装老妈蹄花的小豆，道：“以经月为期，一月之内，若是三弟可以不食猪手，那朕便信你的拳拳之心。”

　　陈慎之眼睛睁大：“不食猪手？这……这和忠心有甚么干系？”

　　猪蹄是猪蹄，忠心是忠心，就算不食甚么，最多不食猪心，跟猪手八竿子打不着。

　　嬴政笑道：“对于三弟来说，这只是一个考验，若是连猪手的诱惑都不能抵挡，又如何能挡得住拥立为齐王的诱惑呢？”

　　陈慎之：“……”若有道理也有道理，但慎之总觉得，陛下是故意的……

　　陈慎之还能说甚么？自然只能答应下来，一咬牙，道：“好，既然是陛下提出来的，那慎之恭敬不如从命。”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三弟，乖。”

　　陈慎之幽怨的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小豆，道：“那就让人撤了罢。”

　　不食就不食，反正嬴政来之前，陈慎之也食过三只了，已经食够本了。

　　嬴政阻止他，笑道：“诶，不忙撤走，此等美味儿，三弟就算不食，也可以看看。”

　　“看？”陈慎之瞪大了眼睛。

　　嬴政一本正经的点头：“为兄不是小气之人，虽三弟不能食，看到是也可看的，管够。”

　　陈慎之：“……”真真儿是杀人诛心呐！吃都不给吃，还要盯着看。

　　嬴政不让人把老妈蹄花端走，也不让陈慎之吃，美名其曰考验陈慎之，陈慎之怀疑他就是整自己。

　　夜色深沉下来，陈慎之幽怨的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眼巴巴的看着案几上已经凉透的老妈蹄花儿，长长叹了口气，狠狠闭上眼睛睡觉。

　　嬴政听着他的叹气声，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道：“三弟，你可别半夜把真的被子当成猪手给啃了。”

　　陈慎之：“……”

　　第二日一早，陈慎之和嬴政对换回来，终于离开了路寝宫，伸了个懒腰，回自己下榻的地方去休息，准备睡个回笼觉。

　　陈慎之只负责一审考核官员，协助也差不多结束了，他这些日子清闲，可以多睡一会子回笼觉。

　　他刚躺下来，“砰砰砰”便有人来拍门，抱着被子坐起身来，道：“是谁？”

　　“公子，是詹儿。”

　　原是魏詹来了。

　　陈慎之让他进来，詹儿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将水盆放在一边，陈慎之嘟囔道：“再让我睡一会子。”

　　詹儿却道：“公子，快起身罢，方才陛下赏赐了公子一处宫殿，让公子搬过去住呢。”

　　“宫殿？”陈慎之抱着被子又坐起来，道：“甚么宫殿？”

　　詹儿道：“一处空置很久的宫殿，位置是偏了一些，但总比膳夫的住所讲究一些，今日正在打扫，公子马上便能搬过去住了。”

　　陈慎之越来越觉得奇怪，要知道这宫里头能有自己宫殿的人，可是少之又少的，虽然很多宫殿都空置下来，但是拥有自己的宫殿，那是地位的象征，所以很多宫殿就算空下来，也不会赏赐给旁人住。

　　陈慎之虽然是嬴政的拜把子兄弟，但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主膳中大夫，怎么可能自己住一个空殿？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儿。

　　陈慎之立刻起来洗漱，魏詹带着他往宫殿而去，位置的确偏僻了一些，但宫殿非常大，比不得路寝宫的壮观，怎么也有三分之一的壮观。

　　宫殿里里外外都是宫娥和寺人，忙碌的打扫着，看到陈慎之走进来，立刻全都拜倒在地，口称：“拜见中大夫——”

　　陈慎之点点头，让他们起身：“不必多礼了。”

　　陈慎之在宫殿里里外外看了三圈，这原本应该是娱乐的宫殿，但宫中可以摆酒宴的宫殿实在太多太多，所以这处宫殿因着「不出彩」，位置也不佳，便给空置了下来。

　　但陈慎之始终不觉得，这是便宜了自己，天底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要做甚么！”

　　就在陈慎之不解之时，大喊大叫的声音从宫殿里面传来，公子婴亲自带兵，身后是一队虎贲军，架着一个身量并不高大的寺人往外走。

　　那小寺人双脚离地，使劲挣扎着，踢腾着腿，大喊着，但饶是他如此大喊，也无法挣扎开，力量悬殊的厉害。

　　陈慎之一眼看过去，心头咯噔一声，这小寺人何其眼熟，不正是昨日里当着嬴政面儿，左一句「秦狗」，右一句「秦狗皇帝」的人么？

　　公子婴也看到了陈慎之，走过来拱手作礼，道：“中大夫。”

　　“公子！！公子！救我啊！救救小臣！！”

　　小寺人看到陈慎之，立刻大喊救命。

　　公子婴一挥手，冷着脸道：“堵住他的嘴。”

　　“敬诺，将军！”虎贲军立刻堵上小寺人的嘴巴。

　　“公子救……唔唔唔！！”

　　小寺人被堵上嘴巴，这回根本喊不出来了，使劲踢着腿。

　　陈慎之何其聪敏，他的眼眸微动，小寺人、宫殿，心窍中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那小寺人一直说在宫中有秘密之所，三番两次的要带陈慎之过去，都被陈慎之给拒绝了，昨儿个晚上还要带嬴政去。

　　那秘密之所……怕就是这里。

　　常年废弃，又偏僻，绝对不会有人前来，的确符合秘密之所的所有要求。

　　嬴政怕是知道了秘密之所，所以特意今儿个一锅给端了，而且还要将这秘密之所赏赐给陈慎之住，这分明是对陈慎之的敲打。

　　陈慎之敛去神情，对公子婴道：“大公子，不知这小寺人所犯何罪，虎贲军都亲自出动了？”

　　公子婴道：“中大夫有所不知，这寺人并未犯罪。”

　　“并未？”陈慎之道：“那为何要抓他？”

　　公子婴回答道：“陛下有令，因着此寺人面目丑陋，陛下亲自下令，遣其出宫。”

　　面……目……丑……陋……

　　“唔唔唔！！”小寺人的嘴巴虽然被堵上了，但是耳朵还听得见，他使劲踢着腿，使劲摇头，但仍然说不出话来。

　　陈慎之心中更是了然，嬴政这么做已然宅心仁厚了，将宫殿赏赐给自己个儿，宫殿有了用处，秘密之所最然不攻自破，又把小寺人丢出宫去，这样便没人在陈慎之耳边嚼舌头根子，嬴政没有挑明，更没有杀人灭口，一来是为了不和陈慎之撕开脸皮，二来也是为了不将五王并立的事情闹大。

　　陈慎之心里门清，说实在的，这件事情他还要感激嬴政，嬴政给自己留足了脸面，还把寺人遣出宫去，往日里便没有人再找自己个儿的麻烦。

　　陈慎之拱手道：“即使如此，那大公子请便罢。”

　　“唔唔唔！！唔唔！！”小寺人使劲摇头，公子婴可不管他要说甚么，只知道奉命办事，挥手道：“带走！”

　　“敬诺！”

　　公子婴领着虎贲军离开，宫娥和寺人们继续收拾宫殿，很快若大的宫殿便收拾停妥，魏詹将细软全都搬进来。

　　忙叨了一天，下午这才全都收拾停妥，陈慎之往榻上一趟，和自己以前的住所就是不一样，不愧是宫殿，虽还是比不上太室的床榻柔软舒适，但也差强人意了。

　　“中大夫！”是赵高的声音。

　　赵高从宫殿外走进来，笑眯眯的道：“恭喜中大夫乔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