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诀天与君罔极前世敌对十年,是立场之战,本无私仇。
连最后神墓山决战,你死我活,也只是天命如此。
他们一人得了半截神骨,只有一人集齐全部神骨才能神格完整,对抗即将到来的灭世之劫。
莫说他杀君罔极,就是君罔极杀了他,凌诀天也没有话说,无怨无恨。
可是,君罔极杀了苏枕月。
不仅如此,魔刀湮灭碎了苏枕月的魂,让苏枕月即便时间重来,也摆脱不了魂飞魄散的诅咒。
自这之后,他们就有仇了。
他已得到完整神格,这一世,君罔极不出现在他面前便罢了,他抽不出时间特意去寻仇。
可君罔极既然不好好在他的魔界待着,出现在苏枕月养伤的地方,以防万一,凌诀天也不介意,现在就送这位宿敌一程。
…
君罔极不在乎对方为什么仇视他,也不在乎对方揭穿他遗族的身份。
冲着上次这个人用那种会侵蚀魂魄的箭杀人,还追踪他到了他和温泅雪的小院结界外,就算对方不杀他,他也会杀对方。
最重要的是,今天温泅雪也在书院内,而且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留下一丝危险可能,得速战速决。
君罔极的刀也招招要凌诀天的命。
手中的刀,从未有过的畅快。
从前无论是在魔界还是在云州城,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君罔极都觉得,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在魔界,全凭本能厮杀。
到了修真界,一直练习温泅雪给他买的秘籍功法,少有和人生死搏杀。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即便是七级的妖兽,击败对方的一瞬间,他都有一种才刚刚开始就结束的意犹未尽。
直到面对眼前这个对手。
君罔极第一次有一种在和旗鼓相当的对手战斗的感觉,像面对另一个他自己,面对一个深渊一般未知的庞然大物。
也是第一次,不确定自己能否打赢。
没有一个魔族不好战,将追求力量作为毕生所执的遗族尤其如此。
他正好可以酣畅淋漓,试一试自己的极限。
胜负生死?打过再说!
…
刀和人如黑色的闪电,剑影如天穹之上密不透风的阴云。
在上千次的交锋后,终于发出蓄力一击,两个人都抱着必杀的念头携万钧之力斩向对方。
…
除了他们俩,在所有人眼里,这一剑、这一刀都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还没等他们相撞,那印章屏罩就颤抖起来,迸发出数道皲裂,下一瞬就要失去光芒。
“不好!”夫子脸色大变。
——这两个人居然来真的!
这一剑、一刀下去,这两个人势必要死一个。
但时间紧迫,顾不得他们了,更重要的是防护罩要是破了,周围的学子都要遭殃。
夫子第一时间双手结印注入灵力,试图维持住防护罩,抗下那一刀一剑溢出的力量对防护罩的伤害。
砰一声,防护罩还是碎裂开。
冲击波肉眼可见,如飓风撕扯着周围的空气,风刃一般收割向周围躲闪不及的生命。
风眼正中,凌诀天和君罔极的刀剑撞在一起。
两个人的眼中都一心只有杀死对方。
但剑身弹动,刀身回旋。
两个人如同飓风一起,被巨大的斥力左右推出去。
凌诀天挽剑,冲向他这边的飓风瞬间被剑势带动,旋刺天穹荡开,漫天的花叶如烟雨震落。
君罔极横刀一挥,平地一道直入天地的刀罡,冲向他这边的风刃撞上刀墙,两相抵消。
一场危机,瞬间消弭无痕。
峰回路转,顾不得心疼损毁的印章,夫子长舒一口气,正要微笑点头。
下一瞬,两个刚刚还很有分寸,顾念周遭及时止战的人,毫不犹豫又立刻刀剑相向。
夫子的表情瞬间石化!
——等等,他没有带多余的防御屏罩!
——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说好的乖和分寸呢?
叮!
金石相击的声音,在那一瞬传来。
像是钟磬之音空灵,向周围涤荡开。
一支簪子。
一支青碧毫无瑕疵的玉簪,恰恰停在风暴中间。
抵着剑影和刀光。
三者在空中形成一个脆弱的平衡。
这只玉簪看上去仿佛眨眼就要湮灭成灰,但仍旧好端端的,只是簪身出现一道细纹。
君罔极淡漠死气的眼眸,在看到那支簪子的瞬间变了,他几乎是下意识不顾一切地抽刀后退。
他后退了,凌诀天却不会。
剑势毫不犹豫就要追上去。
但那簪子却牢牢抵着他,不让一毫一寸。
凌诀天眼神冰冷凌厉,不过区区一支防御法器,今天谁拦着都没用,君罔极必须死!
瞬间迸发的剑势,蓄积力量如山洪海啸,令苍穹之上的阴云席卷变幻,一往无前,就要神挡诛神!
簪子骤然断裂。
但在碎裂的瞬间,一枝苍白羸弱的蔷薇藤蔓,凭空抽枝缠在玉簪裂痕处,在簪顶开出雪色的蔷薇花。
玉簪和花都很脆弱,不断被剑势的杀意凋零,却又不断的生长,生生不息,始终不退。
“请问……”
杀意弥漫,花开零落,万籁俱寂之中,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那声音响起的瞬间,正待蓄力一击的凌诀天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恍如梦中,回头。
在人群环绕下,在满地残落的含笑花叶中。
一道鸦青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像是上次骤然而醒的梦,再一次接上了。
凌诀天望着那张从梦里走来的熟悉的脸,有那么刹那,无法在脑中将他完整描摹出来。
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前世最后一次见面,那个人对他笑,笑容转眼如朝雾一般消散,说:“谁让我……爱你呢。”
乌黑的眼眸,眼神温柔而宁静,对他说:“来生,祝你和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记忆和现实重合。
那张幽静美丽的脸,乌黑的眼眸像春夜的湖水平静,看着他:“我的道侣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温泅雪。
温泅雪还活着!
他还活着。
“我很抱歉……”凌诀天望着他,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想说:我很抱歉,现在才找到你,让你一个人在那里这么久。
但,他并没有能说出口。
在凌诀天向前走第一步的时候,温泅雪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他身后另一边,脚下未停走了过去。
没有分一缕余光给他。
他只看了他一眼。
就好像,凌诀天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
心口像是忽然被一道寒冰做的剑对穿。
凌诀天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连同呼吸心跳一起,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陌生的路人……
是了,这一世,他没有去流苏岛,他重生在遇到温泅雪之前,对这一世的温泅雪而言,他的确是个陌生的路人。
没有相遇,没有结契,也没有解契。
温泅雪看他,当然是该陌生。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凌诀天缓缓抬头,望向从他身边走过的温泅雪的背影。
清冷声音,又低又轻,冷如薄刃:“你刚刚说得道侣,指的是谁?”
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果温泅雪还不认识他,如果温泅雪说的道侣不是他……那他,说的是谁?
…
事实上,并不需要回答。
除了凌诀天,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诧异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答案是明摆着的,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凌诀天也能。
他抬眼,便看到了,温泅雪目光所向,步履走向的唯一的一个人。
看到,无论是前世还是方才,都差点要了他命的人。
他前世的死敌。
凌诀天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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