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的字迹书写飞快:【这是必须的, 否则你……】
温泅雪:“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忆的。”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温泅雪静静望着那本书:“醒来第二天就知道了。”
那本书写了一页的【……】。
【不, 你是不是在炸我?】
“噗。”温泅雪轻笑出声。
显而易见,任何人突然忘记一切都会想,我是谁,发生了什么。
温泅雪也是。
月宗的所有人,包括自信到近乎自负的行渊,还有聪明狡诈的玄桅,都觉得温泅雪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胆怯,纯真,缺乏安全感,隔绝人世,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被任何陌生人看见,不与任何外界主动接触。
甚至连行渊都看不过去,主动将他拉出来走动。
人是天生会伪装的。
很多人一厢情愿觉得孩子不会撒谎,但实际上孩子想撒谎的时候,会撒得比任何人都真。
一个一张白纸的人,或许会无条件接受一切涂抹。
还有可能是,防备所有的一切,把自己藏在白纸之下。
温泅雪天生就没有安全感,不信任任何人,他们怎么会一厢情愿觉得,他失去了记忆就能找回安全感,就会相信别人?
从醒来失去一切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温泅雪就已经开始警觉和伪装。
他装出纯真懵懂的白纸,仿佛任何人都可以伤害他。
等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就用这张白纸,从周围所有人那里印刻记录自己想要的信息碎片。
“……还以为大公子会杀了他,一般没有人篡位成功会留着前任主子吧。”
“……又不是大公子篡他的位,是那位祭祀大人……”
“……叫什么大人,别忘了对方可是日宗的奸细。”
“……都已经死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了。”
“……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当初他们不是要杀我们月宗的阴主吗?我是说三公子。”
“……不知道,好像是要杀来着结果祭祀大人自杀了,也许是舍不得,毕竟他们是恋人啊。”
“……嘘,小心他听到,阴主不让人讨论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只说一两句罢了,他听不懂的,你看在玩自己的手指,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没有前因后果,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真好看啊……可惜傻了。”
“……我觉得傻了更好看,看起来很乖呢,捏他的脸泪汪汪的也不会反抗一下。以前我都害怕死他了,看都不敢看一眼。”
“……以前是真的疯,接近他的人都死了。”
“……失忆会变化那么大吗?像是老虎变成了小狗狗。”
“……那可是冥河水呢,喝了死后连魂魄都没……”
就像大人不会介意当着孩子的面说一些秘密,也没有人会防备什么也不懂的傻瓜。
但实际上孩子都听得懂。
温泅雪乌黑的眼眸沁着笑意,晦暗又纯美:“冥河之水,是吗?”
这本书呆若木鸡,许久没有浮现一个字。
温泅雪看着它:“你说你是来帮我的,你打算怎么帮?”
书终于找回了理智,接下来书写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尽可能相信末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绝不会做有害于你的事。】
温泅雪叹息,漫无焦点地望着它:“如果我不信呢?”
【你不想自由吗?不想和君罔极一起逃走吗?】
温泅雪笑了,眼睛里却沁着一汪清泉:“不想。”
书惊呆了:【为什么?】
温泅雪:“杀了我,头顶黑暗的诅咒就会解除,这个秘密一旦公开了,无论去哪里我都逃不了。但,阻止我逃走的不只是因为这个。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黑耀,行渊,还是玄桅?或者天衡?】
温泅雪静静地:“我怕君罔极。”
【……!】
温泅雪目光虚空,轻轻地说:“暴风雨快要来了,世界要毁灭了,所有人都会死于黑暗,但只要我死了,所有人都会得救,世界会迎来光明。会有无数人要杀我。甚至他们都是好人,英雄,救世之主。我怕死,但我更害怕,君罔极杀我。”
垂眸的时候,他的眼泪安静无声滚落下来。
【不会的,你不相信他吗?】
温泅雪没有表情:“他们说,那个叫天衡的人一直保护着从前的我,但有人告诉他我是天生罪人,因为我会死很多人,他还是会杀我。”
【天衡在祭祀的那一刻,他选择了自杀也没有杀你。】
温泅雪笑了:“不想杀我,那他为什么还会回来?是不想杀,还是因为不想为黑耀杀?杀得方式不对?”
书艰难地写:【君罔极和天衡不一样,他宁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温泅雪不再笑了,他望着窗外天际的黑暗:“那样的话,我就愿意为他死了。我没有安全感,怀疑一切。就算我再想相信他,除非到最后一刻,我都无法停止恐惧和怀疑。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这么害怕。但我又怎么能看着他和世界一起死去?总是要死的,为什么要在怀疑和恐惧里度过?不如就在这里,让别人杀我。谁杀都可以,只要不是君罔极就好。”
【所以,你根本没想逃?那样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末月合作?离间行渊和玄桅?】
温泅雪回眸,看着书,眼眸弯弯露出一个凌厉的笑容,晦暗又华美,像是漫不见底的湖水中堕落下去:“因为,我可以死,但他们……得给我陪葬。”
第178章 龙傲天为了天下苍生付出一切18
“花开了, 我带你去赏花啊。”
玄桅又来了,胳膊支在窗台上,撑着侧脸看屋内的温泅雪。
烛火金色的光下, 温泅雪的脸像温润的暖玉雕刻而成一般,他垂眸在看书, 睫毛纤长微卷,阴影恬静地落在眼窝。
“不去。”
幽冥之地的花都是孱弱的, 连植物都是孱弱的浅灰绿色, 开出的花更是如此。
玄桅皱了一下鼻子,得意地笑着说:“这回可不一样,是红色的花。”
那场献祭之后, 白天终于和夜晚区分开了, 没有阴灵、阳灵凝出的灯,不需要烛火, 人们也能看清世界、野外和彼此。
于是, 植物最先恢复生机, 长出翠绿的叶子,开出艳色的花朵。
但温泅雪还是没抬头, 毫无兴趣:“是吗?”
玄桅叹口气, 但也没有很失望,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露出红色的杜鹃花,他笑得灿然。
“就知道你不喜欢出门,所以我摘来给你了!”
那样珍贵的花,在外面价值万金。
温泅雪的视线终于从书上抬起, 看向等待他褒扬嘉赏的玄桅, 对方笑着露出略尖的虎牙。
温泅雪起身走到窗前, 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朵花,他垂眸轻嗅了一下,看向玄桅,唇角温柔微扬,矜持礼貌:“谢谢,很美。”
玄桅的笑容放大,一瞬不瞬望着温泅雪,眼眸晶亮,亮得像是会灼伤人。
“花和哥哥很称。”他想的没有错,温泅雪果然适合最艳丽的红色。
……
直到下午的时候,玄桅来到行渊的书房商谈事情,无意瞥见行渊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鲜妍的红色杜鹃花。
玄桅原本是笑着的,他这个人本就喜欢笑,无忧无虑地笑,灿烂的笑,狡黠或是嘲弄的笑。
但看到那花的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继而消失不见。
行渊听到他戛然而止,抬眼看到他正在看那束花,微笑道:“是阿雪送的。怎么了?”
玄桅看向行渊,失去表情的脸几秒后缓缓露出笑容:“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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