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正他们盯上的这家人在几户人家的中间,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屋子前边正好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翻菜地。
看到他们一行人来,警惕地立着锄头站着。
孔正这个临时的管事站在前头,对这个汉子道:“大哥,我们是从其他地方来路过的,可否讨碗水喝。”
“不白喝,给三文钱。”
孔正可不是冤大头,现在又没有旱灾,三文钱买几碗水绰绰有余。
茅屋里还有人,汉子低声让他们别出来,望了望孔正一行人还有他手里的三文钱,答应了:“你们等着,我去屋里给你们倒水。”
“行,谢谢大哥,大哥把铜钱拿上。”
汉子看他们还算有礼,不像奸邪之人,走过来把铜钱拿上,点了点头去屋里倒水。
屋里,汉子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围上来,有些害怕。
经历过旱灾,失去了亲人,他们对人的戒心很高,要不是这三文钱,汉子根本不会答应给他们水。
“孩子他爹,那些人是什么人,怎么站在我们家外边。”
汉子把手里的三文钱递给妻子:“是过路的人,讨碗水喝。”
“他们不是坏人吧?”
“看着不像。”
汉子的妻子捏着那三文钱,心有戚戚然。
悄悄从窗子口那里往外看,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也一样看着孔正他们。
只听到外边传来说话声:“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离州啊,晚一天去就是七文钱的工钱,我这心里头急啊!”
“你急什么,孔管事都不急,孔管事的工钱更高些呢,要不是来接我们去,天天在厂子里头吃那顿有油水的饭多安逸。”
故意让他们找话头子的孔正一听却真情实感地想念水泥厂的饭菜了,带着点儿管事派头地道:“咱们厂子的饭菜没得说,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每天都是三个炒菜一个汤,高粱米大米的两餐饭管够,吃完了还饿就去添,连厂长都跟我们吃一样的。”
其他人也吞了吞口水,装作第一次进厂的那个道:“像我这种新进去的人也能吃上饭菜吗,是不是要钱买?”
孔正大声道:“我们老板说了,这叫工人餐,只要是在那里干活的都能吃,也不扣工钱。”
“我们厂子这边只有一餐,州府里头的水粉坊,肥皂坊,香皂坊,还有雪花膏坊那些上夜班的时候连下午都能在工坊里吃,还能多得六文钱,一个月下来有两百多文呢。”
他们故意放大了声音,不仅屋子里,旁边的邻居要是在家里,也能听到。
偷看他们的两个孩子咕嘟地吞了一下口水,虽然秋收才过去两个月,可是今年收成欠佳,家里还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天吃一顿稀的,可是两兄弟听到爹和娘说了,还是不够吃到明年收粮食,明天就要去割野菜回来,一碗粮食一锅野菜。
两兄弟眼睛紧紧盯着看起来很有派头的管事,听到他笑着说:“嘿嘿,我跟你们说,想进我们厂子的人多着呢,要不是现在厂子又扩大了,要招更多的人,又不能把当地的壮劳力全都抽完,留点儿人不耽误耕种,哪会到外头招人。”
“光是我们厂子中午那顿必有一个肉的饭菜,想去的人多着呢。”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扒拉着门窗的手用的力都比一开始大了。
能吃饱,有银钱拿,还有肉,在他们眼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妇人和汉子也听到孔正他们的话,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紧了一下,对孔正他们升起戒备之心。
可能这些人真是路过的,但多一个心眼也没错。
汉子端着两碗水出去,孔正接过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催促其他人:“快喝了走,我还要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这回招的人还没招满愁死我了。”
“孔管事你别急,实在招不到也没法子。”
孔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要不是我自己就在那儿做工,谁跟我说又有饭吃又有钱拿,我也以为是骗人的。”
孔正目光在汉子的脸上扫了扫,不经意地看到趴在窗子那儿竖着耳朵听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深怕漏了他的话,还把手放在耳朵旁边。
孔正心头一转,觉得这事儿有戏,本来他都打算要是这个法子不行,再想更好的去其他村看看,偌大个雍州,他就不信没有鱼儿上钩。
几人喝完水,就要走了,看那个汉子没有找他们搭话,除了孔正,其余几人都有些泄气,走出村子的时候,孔正道,“走慢些。”
“怎么了?”
孔正道:“看那户人家的两个小孩跟不跟上来。”
“孩子来了我们又不能带走,那不成人贩子了嘛。”
孔正解释道:“咱们是要把孩子送回去,让那户人家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只要有一人信了,这村子不少人能跟着咱们走。”
孔正家之前过的日子也和村里的人家一样,在面对能够拿工钱,还能够吃一顿饭的诱惑下,顶得住诱惑的人不多。
而他们走后,那户人家就传出些许声音。
是夫妻两的两个儿子在跟汉子还有妇人说话:“爹,娘,刚才那几个叔叔的话你们听见没有,离州那边招工呢,一个月有两百二十一文钱,还能吃一顿饭,管够!”
汉子坐在凳子上,把从山上收来的茅草编成辫子,准备做草凳,拿到县城去卖。
汉子道:“听到了,人家做人家的活,不干我们的事。”
“爹,我们可以跟着去干活啊,咱们家今年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过了年就要饿肚子,我和弟弟都怕了。”
汉子编着草的手顿住,还是道:“那几个人突然来咱们村,谁知道是什么人,离州还那么远,途中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少年急了:“可我们家原本也不是这里的人,也是逃难来的,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分别?”
“好了,跟你弟弟去捡柴,别想了。”汉子不想多说,把两个儿子撵去山上做事。
两兄弟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事情要往外边推,但还是乖乖地背着背篓去山上捡柴。
妇人瞧着编着草凳的丈夫,和去山上捡柴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没说话。
从前年景好的时候,丈夫编的草凳还能卖得出去一些,可是现在大家填饱肚子都难,谁还买这东西,屋里已经有七八个编好,但是没卖出去的草凳了。
可是她知道丈夫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没事儿做会更慌。
逃难里,家里的老人全死了,他们夫妻二人最小的女儿也生生饿死,没人比他们更恐惧饿肚子的滋味。
妇人回身挎上篮子,去河边摘麻柳叶,预备拿回去掺着粮食吃。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河边的麻柳树下站了七八个夫郎和妇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邻居,看见她来问道:“杨贵家的,刚才在你家外边站着的是谁啊,瞧着身强体壮的,家里怕是不愁吃的呢?”
“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干活,一个月有两百多文钱,是来找你家杨贵干活的吗?”
这妇人一开口,河岸边的妇人夫郎全都看着杨贵的媳妇。
杨贵媳妇道:“几个过路的,来讨几碗水喝,我和孩子他爹也没听清楚,那些人很快就走了。”
家家户户都日子都不好过,有好事就都想打听打听,跟着喝碗汤,一听杨贵媳妇儿这么一说,都熄了火。
杨贵媳妇摘了满满一篮子麻柳叶,和两三个邻居往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丈夫杨贵走出来:“孩子他娘,大双二双没去找你?!”
“没有啊。”杨贵媳妇满脸疑惑。
杨贵着急了:“坏了,大双二双准出事儿了,说不定是被那几个人拐走了!”
杨贵媳妇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连忙跟着杨贵往村子口跑。
虽然不是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邻居们还是跟上去看看,瞧瞧自己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突然,就在七八人跑到村子口的时候,就看到讨水喝的几人带着两个儿子往这里走,杨贵和杨贵媳妇连忙跑过去,一把把孩子拉过来,往身后藏,惊疑地望着孔正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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