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和你回三余村,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种菜,一起养小鸡……”
“但是,这辈子大概是不行了……”
“行!怎么不行!行的!”穆南城不堪重负地跪在地上,抖着手指将绳子解开,看清俞塘胸口的伤,慌乱地捂住,将人揽进怀里:“塘塘,你先别说话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车来……车一会儿就能来了,我们上车,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保证一晚上就能让你脱离危险!”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眼泪却仍不住地滑落。
只要了解一些医学知识的人就会知道,肺部中枪的伤者就是在跟死神赛跑,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十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司机!!你去找车啊!!”穆南城崩溃的冲公路那里大喊:“你找车呀!快找啊!”
“快找到啊……”
他呜咽着抱住俞塘,脸贴着男人冰凉的额头,不住地给怀里的人打气:“塘塘,你会没事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只要坚持住,坚持住我们就能回、回家了……”
“我带你回三余村……立刻就回去……”
看着这样的穆南城,俞塘心里更加难受。
他伸出手,轻抚少年的脸庞:“南城,你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们是轮回了好几世的爱人,只是每次都难逃悲伤的结局……”
“别,塘塘你别说了!”穆南城劝他:“你要留着力气撑到医院……”
唇瓣被手指按住,俞塘对少年笑了下,轻声说。
“乖,听我说。”
时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穆南城一瞬间失了言语能力,泪珠成串砸下来,却终是点了点头。
“但苦难终有头,一世不得善终,那就两世,两世不行,那就三世……我相信,总有一世,我们可以共同创造出一个好结局……”
“所以,这次的分别,只是暂时的,明白吗?”
俞塘的声音虽然小,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穆南城怔愣着,紧咬下唇,哽咽几次,才呛出一声:“明、明白。”
“那塘塘你也要答应我,撑下去,千万不要睡着……”穆南城挨着俞塘的耳朵说:“我们要一起看今天的日出,还要一起看以后每一天的日出……”
“……”俞塘意识模糊,却也听出了穆南城这些话里包含的不舍和绝望。
可这次他真的无法答应。
而且也答应不了。
雨已经完全停了,却仍有液体砸在俞塘的脸上。
一滴接一滴,烫进了他的心里。
气氛变得沉默,压抑的令人窒息。
而俞塘也临近油尽灯枯,呼吸极度困难。
穆南城忍不住再次催促那个司机,声音沙哑,透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歇斯底里。
转回来,面对俞塘时,却又只剩了痛苦和软弱。
他几乎是祈求道:“撑下去,塘塘,一定、一定不能睡……求你,一定要撑下去……”
“还记得你对小鸡唱的歌吗?”俞塘见不得这种悲痛的场面,只能强撑着说:“你、你再给我唱一次吧……我觉得那首歌很好听……”
“我怎么有心情唱?塘塘,你……”
穆南城本来还在反驳,却蓦的对上了男人逐渐放大的瞳孔。
那是人将死前的征兆。
他的自欺欺人终究在这一刻彻底破灭,牙齿都在打颤。
手指放到男人眼前,晃一晃,都没有得到回应,穆南城急促呼吸着,竟是一边哭一边顺从唱了起来:“好,我唱……”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已经失去了视力,俞塘只能隐约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幼稚歌曲,感觉到灵魂就要被剥离。
他用尽全力张大嘴巴,艰难地发出声音。
“以、以前,你、是笑着唱、唱的……”
“所以,以、以后也要、要笑着唱……”
“不、不许哭……”
“不然、鬼、鬼就要、要来抓你了……”
而随着这一句话的结束,男人终于彻底沉寂。
捂着伤口的手,再也感觉不到胸腔微弱的起伏,皮肉鲜血的触感变得极度鲜明。
穆南城蓦的止住了眼泪。
就像开关被关闭,他将俞塘放在地上,跪在地上,把耳朵贴在男人的胸膛,瞪大的眼睛里很空洞,什么光亮都没有。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听,一直听。
上面的司机在黎明时分终于拦到了一辆小货车。
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边际隐约出现了半轮红日,一点点儿上升,让光芒洒满大地。
司机站在公路边缘兴奋地对穆南城招手:“车来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两个字让穆南城猛然惊醒。
空洞的眼睛里有了光,他抱起俞塘,转向司机那边,挨着已经死去了的男人耳边,说:“塘塘,撑住,车来了,你马上就有救了,等到医生治好你的伤,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长久维持一个姿势,再加上腿上有伤,穆南城跑的姿势极其怪异,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因为路滑,摔在地上,还要牢牢护住怀里的人,公路上站着的人过来帮忙,却在看到俞塘惨白的脸色和青紫的嘴唇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他……”司机忍不住说:“他已经死了。”
穆南城浑身一僵,半张着嘴注视着面前的司机,问他:“你说什么?”
司机被他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不自觉倒退半步,指着穆南城怀里的人,小声说:“我说,他已经死了啊……”
穆南城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迟钝的机器人一样,慢吞吞地低下脑袋,看向怀里的人。
看了很久。
然后,又机械地把目光转向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
浅橘色的光盈满那双红肿的桃花眼。
嘭——
少年仿佛失了全部的力气,重重瘫坐在地上。
搂紧怀里的人,喃喃自语道。
“是啊,他已经死了啊。”
“我的塘塘,他……”
“果然还是,被我害死了。”
第50章 为反派死第八次(50)
之后,穆南城没有再哭过。
他平静地带着俞塘去了医院,在医生宣告了玉檀的死亡之后,也没有闹。
因为卷进了严重的事故,还出现了枪支。
他在伤势稳定后,被警方带走,审问了很久。
但因为没有找到他故意害人的证据,又因为在药厂里找到了已经死去的艾琳的犯罪证据,让D市领导都大为震惊,赶紧上报了高层,最后经过多方讨论,只拘留了穆南城一周,就将他放了出来。
被释放的那天,阳光很刺眼。
他站在拘留所门口等到日光西斜,繁星点缀夜空,也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
很久。
少年垂下头,喃喃自语道:“哦,对……他已经不在了。”
回到医院后,他带走了太平间里俞塘的尸体,亲眼看着男人被火化,然后抱着对方的骨灰坐车回了三余村。
将俞塘的骨灰盒放在两人生活过的院子里,开始拿着一把扫帚打扫院子和房屋。
因为太久没有住人,院子里已经杂草丛生,拔不掉的杂草,他便蹲在地上,用铲子将根茎挖出来,再扫走,力求将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
之后去村子里的井挑水,把小院里的大缸填满,倒出两盆去刷洗锅碗筷子,又拿抹布将屋子里不多的家具都擦洗的焕然一新。
从中午一直收拾到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穆南城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他却浑然不觉一样。
看着干净的院子,他才抱起俞塘的骨灰盒坐到院子里的槐树下面,倚靠着树干,望着亮灯的屋子,自言自语道:“塘塘,你看,我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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