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刚醒来,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 茫然地动了动“爪子”。
锦被被他的动作带得铺散开,露出瓷器似的双足来。
足……
人类的……脚?!
扶玉秋彻底被吓醒了。
他草呢?!
不是, 他鸟呢?!
不是白雀吗,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了人?
谁在暗害他?!
扶玉秋濒临崩溃,尖叫着拼命往后退,好像只要他退得足够远, 就能远离这具身体。
云收又跑了回来, 连忙安抚他:“白……小殿下, 人形是好事, 好事啊, 说明你已结了灵丹!”
扶玉秋慌乱间,修长的五指抓住柔软的云枕砸了过去。
“起开!”
他刚醒,力道太小,云枕都没扔到云收面前,就轻飘飘落到地上。
一旁的烛台倒在枕上,光滑的侧面隐约倒映出扶玉秋那张和幽草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原本乌黑的发变成霜雪似的白,衬着有种异样冰冷的妖艳。
扶玉秋却尖叫道:“什么丑东西?!”
云收:“???”
龙族最爱闪闪发光的珍宝,也爱漂亮精致的美人,有些恶龙甚至会圈养漂亮的少年少女,以满足那可怕的收藏癖。
就扶玉秋这种精致到好似连天道都会轻柔捧在掌心、养在锦殿的皮囊,若是被恶龙瞧上一眼,肯定兽性大发、叼着就走。
就连一向不怎么待见白雀的云收也总是控制不住暗搓搓看他——甚至本能作祟,想把自己最珍视的珍宝送给他。
这样艶美的脸,扶玉秋竟说……
丑?
云收怀疑这白雀脑子被火毒烧坏了。
脑子烧坏的扶玉秋被打击得不轻,一直在那呜呜咽咽,念叨着“丑八怪”“好丑”“可恶,好可恶”,任凭云收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体内灵丹受他精神激荡,“砰”的一声,炸裂虚空的破碎声响。
刹那间,整个床幔笼罩成一方小天地的床榻,突然冒出点点滴滴幽蓝的水珠倒悬半空。
水珠填满整个床幔,包裹着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的扶玉秋。
“呜,我不讨厌鸟了……”扶玉秋哆嗦着发白的唇,“我要变回去,我要啾啾啾……”
那张脸太难看,头发也雪白得可怕。
要是叶子的绿色还勉强能看点。
外室正想要抚箜篌的仙尊听着里面的动静,面上古井无波,但大半天却一个音都没弹出来。
明南还在想象那丑八怪到底有多丑,能哭天喊地成这样,当即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他正高兴着,突然感觉面前的仙尊似乎无声叹了一口气。
叹气?
明南抬头看去。
权势滔天的无上至尊也会叹息吗?
仙尊面上依然淡然,他终于不再执着箜篌,轻轻起身撩开云帘,步入了内室。
明南本来想在原地乖乖等着,但想了想还是暗搓搓跟进去,打算看看那丑八怪到底是哪种丑法?
肥胖如白雀圆形?
还是丑得五官乱飞?
内殿布置奢靡精致,云雾肆意。
仙尊还未靠近,就见一样东西从床幔里飞来。
等在床幔外抓耳挠腮的云收吓了一跳,忙要拦,却见仙尊淡淡一抬手,扔出来的烛台飘在半空。
“下去吧。”
云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哄扶玉秋,闻言忙不迭跑了。
只是瞥见明南似乎在看戏,云收嗤笑一声,也没赶他。
想看戏,那就好好看个够吧。
扶玉秋彻底接受自己变成“丑八怪”的事实,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角落,无数倒悬水珠散发着丝丝缕缕水连青的灵力。
“太可恶了!”
但凡扶玉秋身体再虚弱些,肯定被这个重大打击给气晕过去。
他气得叼着袖口恨恨地撕咬,眼圈都红透了。
可身上的衣袍不知是什么做的,气急败坏咬着撕了半天愣是一点没破,反而将他带着点病白的唇磨得殷红。
扶玉秋更气了。
平日在闻幽谷一点不如意的小事都能将他气得够呛,此时变成人身的愤怒发泄不了,看一件破衣服都觉得是在欺负他,当即怒气冲冲想要将衣服脱了扔出去。
只是颤抖的手刚刚解开两指宽的凤凰纹雪缎腰带,突然后知后觉——自己除了这件讨厌的外袍,里面未着寸缕。
扶玉秋:“……”
扶玉秋又委委屈屈将腰带系回去了。
很是能屈能伸。
这时,云纱床幔突然被人轻轻撩开。
扶玉秋差点吓炸毛,忙不迭捞过一旁撕得破烂的锦被往小腿上盖——一遇到危险幽草就喜欢扎根装死,现在没有根须,只好护住小腿和脚。
他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就见活阎罗正单手撩着雪白床幔,宽袖垂曳而下,居高临下看他。
扶玉秋一懵。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正躺在活阎罗的床榻上。
扶玉秋惊得幽黑的瞳孔剧缩,挣扎着往角落里躲,唯恐被抓去放焰火。
仙尊淡淡道:“不闹了?”
凤凰的威压不怒自威,悬在床幔中的无数水珠一惊,瞬间噼里啪啦落在床上,刚收拾好没多久的床榻转瞬湿透。
扶玉秋被淋得满身是水,紧紧扣着脚踝,警惕看着他。
——像是一只落水后湿哒哒的小小雏鸟,对着天敌的逼近强撑奶凶的气势。
扶玉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和活阎罗说话,仔细想了想之前白雀时的相处模式,懵了半天,突然不过脑子地开口。
“啾啾啾?”
仙尊:“……”
扶玉秋:“……”
扶玉秋回过神后,将脑袋狠狠一低,满脸通红,全是“我竟然啾了”的不可置信和死死咬牙也克制不住的羞愤。
都怪活阎罗总是逼自己唱歌。
啾?啾个球!
仙尊似乎弯了弯唇,语调依然是毫无波澜的淡然。
“偏殿已收拾好,需要什么东西就同云收说。等你能将灵丹灵力运转自如,自然能变回原形。”
一听到能变回原形,扶玉秋顿时将羞耻抛诸脑后,卯足了劲操控灵力想变回白雀。
只是水连青不似寻常灵丹,他根本操控不了,才刚一动心神,凭空凝出一团水,“哗啦”一声当头浇下。
扶玉秋:“……”
仙尊似乎又笑了。
扶玉秋再也受不了当着活阎罗的面接连丢人,忙不迭往床下爬,想回偏殿再说。
活阎罗看起来并没打算把自己放焰火,还收拾了偏殿给他——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扶玉秋乐得不同他共处一室。
怪讨厌的。
仙尊也没多说,将床幔甩下,转身和内室门口的明南对上视线。
明南将看好戏的视线收得一干二净,恭恭敬敬低头。
仙尊并不在意,他正要去外室继续听“转世之人”的消息,才刚抬步就听到床幔里一声“哐”的闷响。
似乎是有人从床上摔下来了。
仙尊:“…………”
扶玉秋半个身子从床幔里摔了出来,满头雪发如流水似的铺散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大概是狼狈摔下床这种丢脸至极的事让他羞愤欲死,扶玉秋伏在地上,恨不得将脸贴到云毯上埋着,发丝间藏着的耳根鲜艳欲滴。
太、太丢人了。
灵丹自爆算了。
只是他重生并没几天,再往回数加上被囚在沙芥那七日,也拢共半月不到,怎么就不会用人形走路了呢?
就好像睡了好久似的,连双腿的触觉都变得陌生。
“等等。”扶玉秋突然反应过来,“自从我灵丹自爆,过了多少年来着?”
而且灵丹自爆的威力这样大,凤北河就算能避开致命伤,总不能短短半个月就活蹦乱跳了吧?
他还未想明白,耳畔便有脚步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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