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琢玉闻言看向一旁的绸缎庄,只见布匹散落得到处都是,活像经历过一场乱斗,掌柜的正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心疼不已。
公孙琢玉当即一怒,指着那群打人的豪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聚众闹事,无故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为首是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他分明瞧见公孙琢玉身上的官服,偏偏不慌不惧,阴阳怪气的道:“我家主人身份贵重,公孙大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群下人乃是二皇子府上的家奴,因着一位受宠的姬妾想用软烟罗裁衣,特来采买,谁曾想最后一匹却被卖了出去。他们恐难讨主子欢心,便做此强抢之举,背地里狐假虎威。让二皇子知道,只怕饶不了他们。
公孙琢玉才收拾了洪家,怕他们才怪:“哦?难道你家主子是皇亲国戚不成,就算是皇亲国戚,触犯律法也要受罚!”
那管家见他不买账,正欲报出名号,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被人掀起帘子,里面坐着一名面容阴柔的男子,正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顿觉熟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杜陵春,后背一寒,魂都快吓飞了。
苍天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不过背地里借着二皇子的名声狐假虎威,可万万不能闹到主子跟前,否则打死都是轻的。
那管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点背,居然遇上了二皇子的亲舅舅,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吓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杜杜杜……”
外人瞧见,还以为他拜服在公孙琢玉的气势之下,包括公孙琢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脚将那管家踹了个乌龟翻:“说,你家主子是谁!”
管家再报名号那就是自己找死,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大人见怪,大人见怪,小人该死,这就离去!”
公孙琢玉心想打了人就跑,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反手直接把人揪了回来:“慢着,谁准你走了?打了人连礼都不赔吗?”
管家又不是傻子,闻言一拍脑袋,手忙脚乱从钱袋里倒出好几锭银子连同若干散钱,一股脑全塞到了店小二手中:“小兄弟,这是赔你的,你拿去看大夫,剩下的买些鸡鸭鱼肉补身,你千万勿怪,千万勿怪!”
他想起杜陵春的狠辣名声,手都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整个人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问公孙琢玉:“大……大人,小人能走了吗?”
公孙琢玉问那店小二:“如何,够还是不够?”
小二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够了!够了!”
公孙琢玉这才挥袖:“滚吧!”
管家带着手下人,慌不择路的溜走了。
围观百姓就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这种惩治恶奴的戏码,见状大声叫好,巴掌都拍红了。
做生意的就是机灵,绸缎庄掌柜的见状也不哭了,从店里一溜烟跑出来,和小二一起跪在地上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袍,看起来很是潇洒:“起来吧,为民请命乃是本官职责所在。”
店小二鼻青脸肿的道:“大人恩德,小人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公孙琢玉心想下辈子这种事儿也太悬了吧,他见小二手中捧着一堆碎银,当着他的面,从里面拿了一文钱出来,在眼前晃了晃:“本官便当你已经还了恩情。”
店小二见状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京兆府大堂之内,自己为求重赏前去通报消息,公孙琢玉给了他一文钱,言说若有冤屈难处,日后尽管找他。
但这句话谁也没当成一回事,店小二回去之后,还被掌柜戳着头骂蠢笨,一文钱就被打发了,真是好糊弄。没想到竟是真的。
小二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公孙琢玉已经转身坐上了马车。那赶车的黑衣男子将鞭一挥,驾驶着马车飞快离去了。
公孙琢玉坐上马车,见杜陵春面色不好,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从怀里拿出油纸包递给他,里面的白米糕还热乎着:“我去久了,司公别生气,快吃吧。”
杜陵春缓缓吐出一口气,问公孙琢玉:“你可知那些奴才是谁家的?”
公孙琢玉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他们乃是二皇子府上的家奴。”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嗯?二皇子?
那岂不是杜贵妃的亲子,杜陵春的亲外甥?!!
他连手里的白米糕都拿不稳了,勉强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司公,二皇子会不会生气?”
杜陵春心想那个混账有什么资格生气,手下奴才个个养得目中无人,若是传到大皇子耳朵里,岂不成了言官御史弹劾的把柄。
杜陵春抢来公孙琢玉手里的米糕,冷笑着道:“他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否则那群奴才岂不是愈发肆无忌惮,长此以往哪还了得。
公孙琢玉砸吧砸吧味:“那如果二皇子真的生气了呢?”
杜陵春咬了口米糕,心想公孙琢玉竟然还有怕的时候,眼皮子都懒得抬,冷笑道:“那你就直接收拾他。”
#我姐姐就是你姐姐,我外甥也是你外甥#
#做错事直接往死里打,打不死就行#
#懂?#
公孙琢玉懂了。
他们架着马车一路回了府中,谁曾想发现门口停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石千秋牵着缰绳,身上还拎着包袱,看样子是要远行。
公孙琢玉见状立刻跃下马车,一头雾水:“大师父,你这是要去哪儿?”
石千秋似乎是专门在这儿等他的,闻言道:“大人,我有些旧事要回江州一趟,本打算直接走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大人一声。”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那师父何时回来?”
石千秋摇头,觉得这个徒弟又在犯傻:“世事无常,这岂能说准。”
他是江湖人,本不该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说是去江州,其实是要回到他们江湖人该去的地方。一人一剑,四海为家,快意恩仇。
公孙琢玉舍不得他,拦着马不让走:“师父走了,我以后遇到危险怎么办,谁来保护我?”
石千秋不理,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公孙琢玉道:“大人如今已懂为官之道,不需我护卫在旁了。百姓会憎恨一名草菅人命的贪官,却不会憎恨一名公正廉洁的清官。”
公孙琢玉拽着缰绳不松手:“那万一还是有人要杀我怎么办?”
石千秋反问他:“大人不畏强权,不畏艰辛,不畏权贵,能做出此举,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惧之?”
他语罢,轻轻把缰绳抽了出来,目光如同长辈看着晚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琢玉,做个好官,日后大师父会回来看你的。”
公孙琢玉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下意识后退,却见石千秋便已策马扬鞭,潇洒离去,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人生聚散无常,每个人都有该去的地方。石千秋本是江湖游侠,为护公孙琢玉,在一个地方停留了数年,如今总算到了可以离去的时候。
也许明年,江州春暖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同一个人的墓前重逢。
公孙琢玉站在原地,见状用力眨了眨眼,莫名有些酸涩。杜陵春见状从马车上下来,握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傻子,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语气从未有过的和缓。
但公孙琢玉还是难过,蔫头耷脑,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陵春见街上人多眼杂,干脆将他拉进了府中,挥袖示意奴仆退下,寻了处景致好的池塘,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似是为了哄他开心,半真半假的道:“你若舍不得,我让吴越带人去将他追回来。”
公孙琢玉摇头:“算了,你们打不过他的。”
杜陵春:“……”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这是真难过了,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总不能带着他去逛青楼吧。思忖一瞬道:“日后你告老辞官之时,我同你一起回江州去,这总行了吧,一时离散罢了,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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