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琢玉上辈子述职的时候来过一次京城,也算熟悉。本地有一家最大的酒楼,名唤聚贤阁,虽是吃饭之地,却风雅异常。许多文人士子聚集在那里,畅谈天南海北,也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公孙琢玉难得大方一回:“走吧,大师父,我请你吃顿好的。”
他们包袱不多,仅有两匹马,找个地方拴着便是。往永平坊一路前行,没过多久就瞧见一座气派的酒楼建在此处,上书“聚贤阁”三字。一楼饮酒吃饭,二楼谈天论地,公孙琢玉站在底下,都能听见那些书生文人唾沫星子横飞的声音。
有小二瞧见他们,连忙迎上前来:“客官,您是吃饭还是饮茶?”
吃饭在一楼,饮茶便是二楼。
公孙琢玉将折扇一收,跟着他入内:“自然是吃饭。”
小二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干净的桌子,指着墙上挂的菜排道:“客官想吃些什么,只管点,只是本店招牌黄金鸡,务必要尝一尝。”
公孙琢玉熟练点了几道菜,包括那道黄金鸡,末了道:“再上一壶好茶。”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只能吃干粮面饼,人都瘦了一圈,自然怎么舒服怎么吃,钱暂且抛到一边。
小二:“好嘞,客官稍等,马上给您上菜。”
公孙琢玉坐在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听四周的动静,邻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
“唉,也不知道朝堂什么时候抓到凶犯,眼见着都死了三个人了,虽杀的都是官,可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杀到我们头上来。”
“急什么,听说陛下已召了各地的断案能手入京,就连唐飞霜也听到消息赶来了京城,那位可是少年英才,断案无数,官位捧到跟前都不愿意当的人。”
京城百姓闲暇之余也追星,这唐飞霜可是个名人。爷爷乃当朝阁老,地位举足轻重,他自己也是个争气人物,年纪轻轻便考中状元,却不愿当官,游历天下去了,断过不少奇案。
寻常百姓见了此等人物,难免多加追捧,然而公孙琢玉只觉得唐飞霜太过轻狂,恃才傲物。不想当官你考什么科举,闲的蛋疼。
#我柠檬了,但是我不想承认#
隔着一张桌子,石千秋都能闻到公孙琢玉身上酸溜溜的味道。他心知缘故,劝慰道:“大人机变无双,有朝一日,必然也会和他一样名满天下。”
公孙琢玉:“不,你不懂。”
#人家有个好爷爷,而我父亲死的早#
说话间,小二端着菜上来了:“客官,您的招牌黄金鸡——”
公孙琢玉没心思管什么鸡不鸡的,不着痕迹对小二套话,顺便往桌上放了一小吊钱:“我是外地来的客商,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小二将钱拿起来,颠了颠,乐得牙不见眼:“若说新鲜事,自然是有,只怕吓着客官。”
公孙琢玉:“但说无妨。”
小二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早在半月前,那凉州刺史在回京途中忽然暴毙,死状极惨,刑部还没查出眉目呢,紧接着又死了一个户部侍郎,嘿你说巧不巧,都是当官儿的。”
小二说着,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震怒,命人彻查此事,然而没过多久,京兆尹又莫名其妙死在了家中,现在闹得人心惶惶,刑部和京律司四处捉人,已经关进去不少了。”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那陛下有何举措?”
小二消息倒是灵通:“陛下气得大病了一场,朝会上商议此事,宰相严复推举了唐家公子唐飞霜入京调查此案,那京律司提督杜陵春也推举了一人查案,听说是江州的断案奇才,叫什么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闻言摇了摇扇子,还未说话,便听小二道:“可照我看来啊,要破此案,还得靠那唐公子。之前陛下也召了不少能臣入宫,可惜一个个都是不中用的。”
公孙琢玉皮笑肉不笑:“那你怎么就断定那公孙琢玉不中用?”
小二笑了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么能与唐飞霜唐公子相比,人家可是十七岁就考中状元的奇才啊。”
公孙琢玉闻言直接把他手里的钱拿了回来,小二见状连忙捂住:“哎哎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小人的钱?”
公孙琢玉小心眼的毛病犯了,用力把钱抢回来:“什么你的钱,这是我的钱,我好好放在桌上,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
小二惊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你你……”
公孙琢玉:“你什么你,端菜去。”
石千秋习以为常,不动声色侧过身,装作不认识他。
公孙琢玉火气大,把扇子摇的哗啦响,连饭菜也没心情吃了。要不是自己当初懒得学八股文,早就考中状元了,还轮得到唐飞霜来当么。
楼上的雅座都隔着栏杆,隐隐还能听到一群书生在激烈争论着什么。声音越大越好,因为只有声音大,才能让来聚贤阁的高官显贵听见。
富绅在功名榜下捉贵婿,高官显贵来此寻贤才。
第181章 会面
“当年陛下登基称帝,向天下发布榜文,朝堂征纳贤才,命文人士子为官,网罗无遗。然权宦当道,祸乱朝纲,我等只能郁郁而此,实在令人痛心!”
有一书生醉后怒言,重重拍栏:“杜陵春以区区小过,纵无穷之诛。多少能臣无辜受害,腰斩投江,下狱坐党,就连裴公也被贬谪鄚州,如此祸害,多留一日便是我大邺之患!”
裴公乃一朝老臣,奉命前去南方治理水患,但不忍见百姓受苦,私放灾民入城,被杜陵春一党的人参奏,贬谪去了鄚州。
他年轻时曾主持科举,提点天下生员,文人士子皆奉其为师。可想而知,杜陵春一党捅了马蜂窝。
这件事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哪怕是公孙琢玉,上辈子也隐有耳闻。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聚贤阁高声抗议,不得不说轻狂了些,也太不怕死了些。
再则他们一口一个阉人的,公孙琢玉听了不舒服。
“阁下此言差矣,裴公被贬乃是因为其私放灾民,与杜司公又有何干系啊?”
众人只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下意识循声看去。却见一白衫公子正坐于下方,不急不缓摇着一把纸扇,瞧着风骨端正,只是这话却不怎么讨喜了。
有人冷声质问:“你莫不是杜陵春门下走狗!”
公孙琢玉抿了口茶:“非也,在下不过就事论事。”
方才出言怒斥的书生直接走至栏杆边:“裴公放灾民入城,乃为百姓计,为天下计!若不是杜党一干人等向陛下进献谗言,他又怎会被贬至千里之外?!”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就连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也纷纷看了过来。毕竟大家都是同情弱者的。
公孙琢玉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又不曾降旨放灾民入城,裴公虽是好意,但却是私自做主。国不可无法,就算贬谪三千里,也是律法所定。”
那书生看公孙琢玉的目光已经与看狗屎无异了:“难不成便眼睁睁看着那些灾民饿死置之不理吗?!”
公孙琢玉干脆从位置上起身,抖了抖袖袍:“兄台此言差矣,你只知灾民饥寒,可曾想过放灾民入城会有怎样的后果?”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道:“那些灾民并无路引,倘若放入城内,容易混入有心之人。况且他们皆是老弱妇孺,倘若染上疫病,进城岂不害了一县百姓?你若肯问问裴公,便会知晓他将灾民放入城中之后,满县一十六家粮铺都被他们尽数抢空,何其混乱。”
当难民失去管制,大批涌入时,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会直线上升。一县的粮食不可能喂饱两个县的人,超过底线必然会瞬间崩盘。
公孙琢玉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刁钻,此言一出,将那些人噎的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公孙琢玉在堂下侃侃而谈:“裴公此举已然是错了,既然错了,便该受罚,既如此贬谪鄚州也算他该得。我听诸君群情激奋,不问因由的怪罪他人,实在忍不住仗义执言,还望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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