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人帽檐下的眼睛转过来,船长像是突然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顿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住他们。”男人伸手,轻轻一掰就把面前比他高出一圈的船长扒拉到了一边。
算得上英俊的白人船长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们一队人进了船舱,半晌,反应过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希尔斯!继续联络,我们要向大使馆揭发此次可怕的行为!华国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呼……哧……呼……”
头顶上就是走道,高先生弓着腰沿着底舱里狭小的甬道朝船尾的方向走去。
他记得那里有一个货仓,不同于其余几个给乘客使用的仓库,这个地方门朝偏开,原本是个留给船员自己使用的小休息室,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搁置了,现在别说是乘客,估计连住在船上的人自己都忘了还有个被他们堆满了杂物的小房间。
资料可以拷贝,可原始样本只有他身上唯一的一份,必须得安全地送出去。
只要躲过搜查……
“抱歉,请让一让。”头顶上传来隔着船板不算太清晰的声音。
高先生一凛,顿时屏住呼吸。
“你们干什么!我是维吉尔集团华国区总理事,你们这么对我简直是——”
“抱歉。”回答他的依然是平板的声音,“请配合我们检查。”
老牌财团明面下的威慑力竟然一点都不管用了。
高先生听着那人气急败坏地被人架远了些,紧接着便是破门的声音,不由地吞了口口水,钻得更快了。
称得上下水道的甬道又湿又窄,把他体面的西装蹭地脏污不堪,高先生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罪,但眼下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粗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盘绕着,“黑色珍珠”号极大,从船头的甲板到船尾实在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更何况他现在满腹心神都警惕着头顶上传来的动静,心跳得快要砸成鼓槌。
等到摸着那扇可以爬出去的小门时,高先生几乎是重新得了条命一样重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屏息,伸手扣了扣门板,又谨慎地停下等待了许久,直到确定面前的门板后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他才轻轻地用力,推开了一条缝。
腥臭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这艘船再大再华丽,也掩盖不了某个角落的恶臭,大抵和这世上的事情是一样的,光鲜亮丽,臭不可闻。
高先生掩下胃里作呕的翻腾,推开了小门。
船尾黑暗的角落一片寂静,和甲板上的鸡飞狗跳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轻得不能再轻地把自己的身体从那个湿滑狭窄的甬道里拔.出来,喘了片刻。
这里离储藏室只有五米不到的距离。
只要躲进去,挨过那群该死的鬣狗的追查,他就能安安稳稳地到公海,到时候天高海阔,荣华富贵……
高先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伸出手
“啪!”
度然一阵剧痛。
高先生欣喜的表情还在脸上,就滑稽地凝固了,嘴里蓦然发出一声惨嚎。
他捂住自己的手腕,惊恐又茫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你们——!”
“早知道你要往这躲。”男人不顾他的挣扎,把他另一只手也拎起来拷上,对他冷淡一笑,“控制室里监控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上船光顾着勘探地形,没记得检查一下监控范围?”
他伸手转身点了一下拐角处被桅杆挡住了大半的小孔摄像:“眼力不够啊。”
高先生被他扭得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即将登顶成功时被人釜底抽薪的茫然,憋在胸膛里嗡嗡地噎得发疼。
“科技进步这么多年了,还以为小小一艘船能有找不到人的地方,没想到堂堂叶家三老爷身边的大秘书,居然还屈尊降贵来做偷.渡的事了。”男人嘲讽道。
身后明晃晃的探照灯光照过来,高先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惊骇欲绝的浪霎时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怎么会!?
“还当自己藏得挺好。”男人提溜着他往后面人手里一送,“看紧了,把他身上的东西搜出来。”
他甩了甩手腕,转头看向已经漆黑的夜空,似乎透过暗薄的夜色看到了岸上殷殷等待的人。
男人眉宇间的神色柔和下来:“走了,回家。”
叶尧是被轻微的震动闹醒的。
他睁开模糊的视线,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侧脸下温热的感觉是步重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和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衣服传过来,带着一点低沉的混响。
“……好,我知道了。”
男人似乎是在接电话。
叶尧揉揉眼睛,撑着坐直了,步重搭在他腰上的手先是微微一紧,随即松开。
他按掉了腕表,漆黑的眸子看过来,浸染着窗外的灯光,透出柔色:“你醒了。”
“嗯。”叶尧打了个呵欠,脑子里还有点不清醒。
他瞥了一眼车窗外的风景:“这是在哪?”
“到九龙湾渡口的路上。”步重从旁边拿了个抱枕垫到他腰后,“再等一等,很快就到了。”
“九龙湾?”叶尧挑眉,“我睡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发展到海上了……杨正一追到人了?”
步重点头:“嗯。”
“发布会之前其实隐约已经有了点线索,对方把叶舒明推出来转移视线,老杨也正好趁着机会蒙蔽他们。”
叶尧咋舌:“老狐狸。”
步重微微翘起唇角,把他睡乱的一撮头发拨回去:“他在国安做事这么多年,这点把戏还是会做的。”
叶尧呵了一声:“将计就计,整件事安排得妥妥帖帖,就我一个人被莫名其妙关了几天。”
步重顺着他道:“所以?”
叶尧看他一眼,慢吞吞道:“伤害了我的身体健康,还毁坏了我的名誉,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步重眼中浮起笑意:“嗯,不过分。”
他凑近了些:“记得多要些,他那里挺多好东西,古董收藏稀奇字画,再不然房产地皮,要个风景好的地方,以后自己还能度假。”
叶尧瞥他;“这么黑?”
步重笑道:“这点算什么,他这么多年的地位,贪污算不上,手里总有些积蓄,不用跟他客气。”
叶尧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
他乐了一会,声音却渐渐地小了,脸上的神情沉寂下去。
“我……不用他给我什么。”他垂着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衣角,“我只想知道我外公当年……”
他顿了顿:“我只想知道所有的真相。”
步重脸上的笑容敛去。
“他当年身体一直很好,我还小,不清楚怎么回事便传来了他病故的消息。结果二十年后你们告诉我他是因为实验事故。”叶尧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我总觉得,这当中还有些什么。”
他抬头,看着步重问:“这回抓住了人,真的就结束了吗?”
步重没吭声。
叶尧似乎并不想知道他的答复,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叶舒明最后的话……他那么恨我,直到现在,哪怕你马上把人从海上揪回来到我面前,我都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叶尧。”步重打断他的喃喃自语,“你会不会怪我?”
叶尧有些茫然:“什么?”
步重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道:“二十年前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和步家有关,叶舒明说你被背叛……”
那你自己会不会也觉得,不该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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