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步重缓缓继续道:“最让我最意外的,是他们会把我一起带来。”
叶尧的心脏像是踏空了一样猛地一坠。
“想要步氏,也不至于蠢到直接绑我,大的集团自有运营规则,短时间没有掌舵人不影响各公司的运作,有资格抢位置的几个老家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即便还想上位,在集团里的口碑和掌控力早没有了,更何况我的失踪不光影响步氏,招来的人可比普通警.察麻烦得多。”
步重摩挲着手指:“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知道用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威胁到另一个。
“叶尧。”步重望着他,黑色的眼珠印着暖黄的灯光,却反射出无机质的冷,“你觉得……会是谁?”
轰隆隆。
窗外的闷雷终于劈了下来。
叶尧半边侧脸被连绵的雷光映成一片惨白。
他垂着头,站成了一尊没有起伏的雕像。
知道他们关系的能有谁?
在牢里的叶华全,叶家哭哭啼啼的女人,还是已经被秘密关押的叶舒明,吓成惊弓之鸟的叶舒阳。
又或者……
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叶尧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垂落的睫毛打着颤,呼出来的气息不稳:“我不想——”
“砰!”
耳边捕捉到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叶尧混沌的思维呆了有那么0.01秒,瞬间瞳孔收缩!
他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扑,带着步重一起摔在地上,身后的地板嗤地多出一个还在冒烟的洞!
“里面的人注意了,趁着大家还有耐心别耍花样乖乖的,不然下一枪老子就不会打偏了哈。”门外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进来。
该死!什么时候来的!
叶尧轻轻捂了下肋骨,把步重扶着靠到窗框下。
“别装了,知道你们在里面,吱个声?”
叶尧记得这个声音应该是之前在大厅前被自己的幻觉吓到的安保里发号施令的那个,他扯了扯嘴角,和身边男人的目光对上,他安抚地轻笑了下,转头扬声道:“不好意思,不想动,想抓人得劳烦你们进来一趟。”
门外似乎没想到他这么气定神闲,隔了片刻才又说话:“好气魄啊……”
“那行,我们进来了。”
顾楚五分钟前才知道上头让自己追捕的是个人。
能吃能喝还能搞出点非自然动静的人。
不可思议。
他纠结又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门,心里充满了惊叹和好奇。
顾楚歪头示意了下,立即有两个人举枪上前,屏息两秒后,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冲进了房间。
和所有人想象的不同,房间里的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面容看不清楚,远远望过来的姿态却很平静淡然,仿佛他们进来的人不是端着枪,而是揣着礼物上门做客。
“这么大阵仗。”叶尧甚至客气地笑了下。
顾楚迈进去的脚步更加审慎小心。
对方有恃无恐的态度要么虚张声势,要么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想到之前对方轻而易举把他们荷枪实弹的整个安保玩弄鼓掌的奇异手段,顾楚倾向于后者。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顾楚说道,“但我只是个打工的,希望别为难我——老板不想弄出太大动静,能跟我走一趟吗?”
眼前的男人一身利落的作战服,裤脚扎进马丁靴里,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
叶尧看着看着,渐渐微妙的目光把顾楚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叶尧:“没事,欣赏你。”
话音落地,他被步重握着的手便被重重捏了一下。
叶尧咳咳两声:“纯欣赏。”
顾楚:“……”
他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两人。
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他见过一次,说是在这里暂住的“客人”,通身的气派绝非常人,他也一如既往的没有深究过。倒是刚刚才看清真面目的“实验品”,这明明……
顾楚微微皱眉。
这看起来就是个刚刚踏出社会还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顾楚依稀听说过那栋刚被自己毁掉的禁区大楼里有些什么动静,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人会是刚从里面逃脱的所谓“实验品”。
——老板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叶尧瞧着这人的神色,眼里起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啊,大半夜的还要麻烦你们。”
顾楚噎了一下:“什么?”
“不过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叶尧道,“能麻烦你联系一下你的老板,让他亲自来一趟吗?”
顾楚:“……”
叶尧:“放心,我不耍花样,你就跟他说我有事要告诉他,他会愿意来的。”
这样平和的、讨价还价的氛围实在怪异。
顾楚愣了片刻,视线一直死死盯着看起来真的老老实实丝毫没有异动的叶尧,直到他敏锐地发觉对方的手悄悄摁了下肋骨的地方,脸色似乎也在那一瞬间苍白了下。
他忽然道:“好。”
叶尧看着他拨通了电话,其余人全部退到了门口。
很快,顾楚对着接通的那头说了几句,又等了一会儿,似乎转到了另外一条线上,他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郑重起来。
他嗯嗯地应了几句,回头又审视似的瞥了叶尧几眼,然后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举到身前,打开了免提。
明显经过变音的声音传出来:“……想让我过去?”
电话这头静悄悄的。
叶尧盯着那个被握在顾楚手里的电话,眼中的情绪渐渐的浮起来,像是嘲讽却又带着笑,有一种冷冽的似乎已经洞察的悲哀与怒意。
半晌,久到顾楚忍不住想出声提醒他的时候,叶尧开口了。
他轻轻地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准备来见我吗?”
“……岑文。”
第八十二章
时间一瞬间像是静止了。
窗外的雷轰隆隆响着,天地间连绵一片,落到人的耳朵里,就成了染了愤怒的咆哮。
房间里的气氛怪异极了。
顾楚不知道面前人脱口而出的一句“岑文”是什么意思,但电话里没什么声响,似乎默认了他的话,于是他猜测着这个“实验品”和老板居然是旧识,脑子里顿时飘过去无数“欺骗背叛”“翻脸陌路”“爱恨情仇”的话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靠在窗边的步重依旧不动声色的模样,看不出幽深的眼底有什么情绪,满满装着的只有那一个人。
而所有人目光中心的叶尧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鸦羽一样的长睫垂落着,整个人寂寞又寥远,似乎是在等电话那头的回答,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出着神。
他和岑文认识多久了呢……
大概要追溯到还穿着开裆裤的时代,还被叶华全假装宠着的自己,和母亲还没找男后妈的岑文,在叶尧的生日宴上互相推搡着掉进了喷泉里,然后相视大哭,一战成友。
再后来的天翻地覆,两个被家族抛弃的人互相取暖,成了彼此生命里唯一还能相信的人。
“你放心,等我妈脑子清醒了,我一定杀回岑家,到时候我给你撑腰,要是你爸和你那两个傻逼哥哥再欺负你,我拆了他的破围墙!”
叶尧稚嫩又胖呼呼的手同岑文的握在一起,感动得眼泪汪汪:“好!”
上辈子的叶尧没有等到,这辈子的叶尧以为可以改变命运,有了爱人,还有朋友,以后可以摆脱叶家,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再然后,和他约定的朋友,却突然成了一手导演他悲剧的凶手。
“怎么会是你呢……”叶尧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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