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吉好奇:“这么名贵的花,在哪儿可看?”
“我知道有一户姓吕的人家家里种着。”
“那还等什么?走啊!”薛吉风风火火地就要跑,窦説道,“我们冒昧登门,只怕不妥吧?”
“那咱们先去递拜帖!”薛吉敦促沈霁,“快些带路。”
沈霁对李云杳、吕念川道:“我去去就回,你们若觉得无聊,也可出去闲逛,不过必须带上侍从,否则我不放心。”
“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李云杳道。
二人的互动看得旁人一阵艳羡。薛吉看不下去,忙把沈霁给提走了。
——
沈霁所说的吕家其实也并非寻常人家,——毕竟寻常人家养不起这么名贵的花。
吕家祖籍山东莱州,后唐时期出了个户部侍郎吕梦奇,而后唐定都洛阳,因而吕家也在洛阳落了户。
吕梦奇有两子,长子吕龟图,在大周时担任起居郎,赵老大代周立宋后,他混着、混着,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倒是混回了洛阳守着自家的家业过日子。
次子吕龟祥没有官职,这些年也一直在读书,纵使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也还未放弃靠科举入仕的念头。
而沈霁之所以知道他们,全因阎舒跟她提过一个人——吕蒙正。
吕蒙正是吕龟图之子,也是后来位极人臣、极具盛名的宰相,不过此时的他大抵还只是一个跟母亲一块儿被赶出家门,在外流落多年的落魄青年。
母子之所以有如此处境,还得从吕龟图宠妾灭妻说起:作为一个官宦子弟,吕龟图跟很多王孙公子一样风流,并且在娶妻刘氏前后纳了很多姬妾。刘氏出身名门望族,性子刚烈,因吕龟图纳妾之事而常与之争吵,加上吕龟图的姬妾在旁边吹枕边风、离间夫妻二人,以至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差。
与刘氏生了嫌隙的吕龟图在一次与刘氏争吵过后,将母子二人赶出了吕家,任由他们在外自生自灭。
刘氏在洛阳孤苦无依,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她的家人劝她改嫁,她则看透了男人的本性,立誓不再嫁人,而一心抚养儿子成人。
如今吕蒙正已经三十岁,而吕家的家宅却依旧未见平静。
从阎舒那儿得知若历史没有改变,吕蒙正会进士及第,然后平步青云,最后位极人臣的沈霁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吕龟图看到长子如此出息后,会不会后悔当初对母子这么狠心。
当然,她并不想干涉吕家的夫妻、父子关系,她这次跑到吕家,一来是为了赏牡丹,二来是吕家离王继勋家近,方便她打探消息,三来也是她个人的恶趣味,想看看吕龟图这样宠妾灭妻的糊涂蛋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霁的拜帖丝毫没有宰相之子的清高自傲、不可一世,字里行间都是“我们在汴梁听说了吕家牡丹花王‘姚黄’之盛名,所以慕名而来,不知道吕郎官能不能好心让我们开开眼”之类的话。
吕龟图曾任起居郎,因而旁人会尊称他一声“郎官”,沈霁这么称呼他,自然是看得他心花怒放,立刻就将人迎进来,带她们去看家中那株价值万钱的“姚黄”。
沈霁、薛吉一行人在吕家赏牡丹之时,同一条街上的王家大宅里,王继勋问进来的侍从:“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薛相与沈相之子之所以来洛阳,是为了赏牡丹。他们带了数名女妓,终日欢饮畅游,不像是冲主子来的。”
王继勋松了口气,对一旁的僧人道:“广惠你看,我便说他们这几个纨绔,终日无所事事,只会狎|妓淫|乐,我在汴梁时也没招惹过他们,怎么可能是冲我来的?!”
僧人广惠道:“是贫僧草木皆兵了。”
王继勋知道他在怕什么,旋即哈哈大笑,道:“姐夫虽然对我越发冷落怠慢,可看在亡姐的份上,他不会严厉责罚我的。大家都知道他护着我,所以才不会轻易地去告发我们,不过是几个纨绔,又不会影响我们,怕什么?”
虽然对赵老大十分不满,可王继勋很是清楚,只要赵老大仍在世一日,他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王继勋又道:“昨日一个贱婢触怒了我,我失手杀了,今日特意喊你过来煮了吃。”
广惠放下了戒备与紧张,面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注释:姚黄,出自《洛阳牡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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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登门
沉浸在游玩中的薛吉、窦説丝毫不知与此处相隔不远的王家正进行着灭绝人性的宴饮。
沈霁虽然也不清楚王继勋的底线竟然会再度刷新下限, 但她心里还是念着燕燕的安危的,她寻了个机会,问正在招待他们的吕龟图的次子吕蒙休:“官家的小舅子也住这条街上?”
吕蒙休没怀疑过沈霁的用心, 道:“对, 这边往上五家就是王国舅的宅邸。”
“找个机会,咱们也会拜访一下王国舅吧!”沈霁对薛吉说。
薛吉一脸抗拒:“去拜访他作甚?我们与他并不相熟, 而且他与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窦説也点着头。说实话, 王继勋那跋扈蛮横又残暴的性子,谁敢与他往来啊?也就沈霁头铁。
沈霁道:“他只是对手底下的人不好, 我们又不是他的手下,更不是他们家的仆役, 怕他对我们动粗吗?况且小大王托我向他舅舅问好,我既然答应了,怎么能言而无信?”
“小大王”说的是赵德芳,他是王继勋的亲外甥,沈霁这么说, 薛吉与窦説都没有怀疑。
当然,沈霁也不全然是骗他们的,毕竟她出发之前, 确实忽悠过赵德芳,说帮他去给王继勋问好。
“那行吧, 左右赏完花没有好去处。”薛吉兴致恹恹。
吕蒙休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沈霁瞧见了, 问他:“怎么, 你也想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吕蒙休急忙摆手:“不了, 我不敢去叨扰国舅。”
“你好像很畏惧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沈霁又问。
“没有!”吕蒙休的反应很大, 足以令薛吉、窦説生疑。
见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吕蒙休才道:“真没有,只是大家都说国舅宅子里,常常传出女鬼的哭声,加上长寿寺的一个叫广惠的僧人经常出入国舅宅子,大家都说那儿闹鬼。”
薛吉与窦説对视了一眼,对着鬼怪之说都不嗤之以鼻,他们知道王继勋的德性,心想他大概又是故态复萌,开始虐待奴婢了。
沈霁又问:“长寿寺的僧人是去那儿做法的吗?”
吕蒙休压低了声音:“这,大家可不知道。不过国舅宅子里头确实隔三差五就死人,每次那僧人走后,夜里便有棺材抬出。”
薛吉以为王继勋被罚过之后就不敢再虐杀奴婢了,以为这次只是虐待,还不至于死人,没想到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手里又沾了人命!
“官府就不管吗?”他问。
“嗐,西京留守焦知府已经七十多岁了,基本上都不管事了,而且民不举官不究,百姓不敢告,官府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吕龟图忙完过来了,吕蒙休不敢再议论王继勋的事情,这个话题便止住了。
待离开了吕家,薛吉才问沈霁:“你也听到了,王继勋那厮的秉性一点儿都没变,我们还要过去吗?”
“那更应该过去!”沈霁平静得可怕,殊不知她攥得发白的拳头说明了她内心的愤怒。
从前王继勋犯下这等大罪时,沈霁还小,无法明辨是非,如今这事发生得离她如此之近,她很难再保持冷静。
“为何要过去找麻烦呢?”薛吉不解。
“你觉得这是麻烦,我可不这么认为。假若他没做不法之事,那我们也可还他一个清白,省得大家再在背后议论他,也维护了皇室的名声与面子。若他真做了不法之事,那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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