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你应该有很多想说的。”
云宛确实有,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说。”
“随便吧,如果想说,从哪里都行,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可以,别憋着。”
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舒服很多。
把情绪宣泄出来,也会好很多。
不知道看向哪一处,时间被暖调的灯光拉扯出奇妙的感受,恍恍惚惚,混混沌沌,云宛开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什么?”
耳边尤辰星的声音也变得朦胧。
云宛:“唐幸和沈礼,还有我爸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老家的时候就猜到了?”
“不然你为什么要去学校,要去唐幸远房亲戚家?”
“哦,还有,余曦是检察官,你找她拜托的,就是这件事吧?”
尤辰星垂目,“也不能这么说。”
“办案经验丰富,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只影影绰绰觉得有关联,但没有证据的东西是不能当真的,还得回来继续往后面找。”
往后面找,唐幸那边滴水不漏的情况让尤辰星诧异。
等云宛看出公式出了问题,又是一个惊雷,再找余曦,事件的整体轮廓,才慢慢浮现在尤辰星眼前。
云宛:“但是你之前都没告诉我。”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说这句话,也真的说了出来。
这句话也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有些委屈。
没说出来,尤辰星听出来了。
拨了拨头发,尤辰星声音又放低了稍许,“没个准数之前,说出来,也只是让你产生负面情绪,没必要,万一是我弄错了呢?”
虽然到目前为止,尤辰星的直觉还没出过错,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云宛不说话,脸颊鼓起,又消下去,鼓起,又消下去。
看表情,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点头道,“好吧。”
不情不愿的,接受得很凑合。
她想问尤辰星的唯一一个问题问完,剩下的,只有自己家的事了,云宛想到,脑子里又是大片大片的杂乱,回忆和现实交织,几年前的事和最近发生的,在她脑子里左冲右突,搅成分不开的一片。
云宛感觉窒息,下意识,将脸再次埋入了双膝之间,尤辰星的视角,只能看到随着她的动作,一头长发带着光泽滑落,完全遮挡住了云宛的侧脸。
“我是不是很失败?”云宛突然发问。
不待尤辰星回答,云宛又道,“我感觉很失败。”
“感觉,过去的好多年,一下子全都变成了错的。”
“感觉,自己很可笑。”
长睫颤动,云宛艰难道,“我的婚姻很可笑。”
现在和她发现唐幸存在的时候,感受一模一样,她想不通,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们家没有对不起沈礼。
一点都没有。
“我爸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甚至我们吵架的时候,我爸都说我太偏激了,说都还年轻,有什么不会的,慢慢教就是了,不用这么焦躁,闹得不和……”
“她爸妈的房子我爸也选了好久的地段,她家举家迁来上京,我爸那段时间工作忙,但是再忙,也还是开着车出来帮着送了东西的……”
“家具我都给挑的好的。”
“她要升职了,总是怕会被挤掉名额,会提前和周叔打好招呼。”
“……”
“我家没有对不起过她。”云宛喃喃,到底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所以最后为什么会成这样?”
“我想不通。”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许,我该选择所有世家人的路,或许……”
“云宛。”尤辰星打断她杂乱自责的话,口吻强硬道,“你是受害者。”
“加害者有加害者的陈词,之于受害者,别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因为原因压根也不在你身上。”
停顿片刻,尤辰星又放缓和了口吻。
“飞机失事,难道是因为飞机上的某个人选择了这个航班吗?车祸事故,总不能归罪于被撞的哪一方太遵守交通规则吧?”
“同理,你婚姻的失败,也不该怪你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人。”
“你很好,别这样想。”
云宛抬头起来,面色痛苦,半晌,仰头把泪水逼回去,喃喃道,“我很好,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对我的家庭?”
云宛这个话问出来,其实想法就有些偏执了。
尤辰星眼神闪烁看了她一会儿,静静道。
“是她不好。”
“她配不上你。”
“是吗?”云宛声音很轻。
“是。”尤辰星的回答却很有力。
女人其实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但可能是她态度太坚决了,一滩泥淖里,云宛忽然就觉得她只是不幸被沾上了泥点的人,而不是那个淌在其中的,不可自拔的。
“你觉得的成功是什么样的?”尤辰星忽然问。
“嗯?”云宛愣愣。
“你刚说你感觉自己很失败,你眼中的成功,是什么样的?”
有些迟疑,云宛看了尤辰星一阵,想了好久,道,“你和周定这样的?”
“哪样?事业有成?”
感觉模模糊糊的,云宛点了头,又想了想,补充,“好像你们能完全的掌控生活,不受一切的干扰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周定不是这样的人,确切的说,世家的人都不是。”
世家的人,家族就是软肋,不可能不受任何事干扰。
相反的,他们私下里,其实被各种关系干扰得更严重。
“那就是你这样的吧。”云宛退了一步。
“但是我的家人都去世了,我妈和我关系也不近,我们不会联系,我看起来很好,但也只是看起来,云宛,没有人是活的轻松的。”
尤辰星:“活着,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觉得我能支配的多,或许对于我,更羡慕你还有家人,还有可以关心的人。”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人,和人生。”
“两个人的人生,也是不能比较的。”
“你觉得自己很失败,但要论起来,其实你比大多数人都好。”
想了想,尤辰星着重道,“好很多。”
“最近的,你比唐幸,比我们成长环境好,就算都是失败的婚姻,你的也比她的幸福很多。”
“如果你反感这个例子,我可以换一个。”
话语一顿,尤辰星蓦然道,“你见过战乱地带的人吗?”
云宛愣了愣,摇头,看向尤辰星,不确定道:“你见过吗?”
“见过。”
尤辰星很难具体的和云宛描摹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去过之后,人对“残酷”两个字的理解,会深刻很多。
“最前线,教育停摆,枪`械私有化很严重,街上时不时会爆发枪战,孩子的脸大部分是脏的,他们的眼里……看不到希望。”
“你生活在一个和平的环境,我这样比较或许不恰当,但是你还很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现在经历的,在你看来或许会很痛苦,但是没有人能帮你承担,这是你必经的路。”
“面对痛苦,我唯一的一点经验就是,熬过来,之后就好了。”
这一番话云宛思考了很久,半晌,反问,“会好吗?”
“会。”
尤辰星:“成长总是痛苦又无法逃避的。”
长出口浊气,云宛又将脸埋下,感觉自己眼眶灼热。
尤辰星:“如果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出乎她意料的,这次云宛摇了头。
是很坚定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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