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上(74)
大家只当她是在说庖厨里练出来切菜的刀法,只有童少悬知道,她所说的刀功应该是真的砍人的那种。
……
唐见微依旧专心致志地赚着钱,早点摊的生意并没有因为作怪的六嫂有所改变。
鸡蛋灌饼卖得如火如荼,早点摊的进账也从最开始三日赚二两银子,变为一日二两银子。
唐见微往宋桥那边交的月钱也更多了。
那日紫檀又去换了两枚银铤回来,唐见微拿了一枚给宋桥,宋桥没好意思收:
“阿慎啊,这银子我不能收。你每日都为我们做饭菜,还帮阿念调养身子,我再收你的月钱的话可真的说不过去了。”
唐见微没接她这话,只是问道:
“阿念这个月的癸水如何?”
“她不怎么跟我说的,脸皮薄。不过我看她似乎活蹦乱跳,比刚来的那个月要好多了。”
“那便好。”
“阿念个头也开始往上窜了,昨日和我一比,居然已经比我高了。多亏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阿慎……”宋桥握住唐见微的手,眼睛里装的全都是感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挑哪句说才好。
“阿娘不必与我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唐见微反握住她的手,
“当初我们唐家悔婚一事闹得阿念声名狼藉,或许在冥冥之中耽误了她本该拥有的良缘,因缘际会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我知道阿念一开始并不想与我成亲,我能理解,她该有更好的选择。八年前是我们唐家对不起你们童家,耽误了阿念。兜兜转转如今又困住了她。我亏欠阿念太多,只能尽量补偿。如今我所做的,跟这些年来童家承受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阿娘,我能为你们做的事并不多,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到底可以教人活得轻松自在些。阿娘你别嫌弃,收下吧。”
唐见微说得真心实意,将银铤往她的怀里又推了推。
宋桥长叹了一声:“原来你知道了。此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唐见微实话实说:“来夙县摆摊之后,听街坊们提到的。”
“所以当年你根本就不知道退婚一事?”
唐见微便将她九岁时生了重病,以及往后唐家一系列的事情都交待干净。
“还有这等奇事。”宋桥听了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来也是命运的捉弄,你和你耶娘也不想如此。我就说我那位发小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阿慎,你和你娘小时候可真像,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像。看见你,我便会想起曾经在博陵与她朝夕相对的点点滴滴……一晃竟过去了十多年。”
唐见微和宋桥在屋里低声细语,没有发现童少悬就在屋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后来她俩又说了什么,童少悬便没再往下听,到小花园中踱了几步,又挪到卧房前,再踌躇一番,一抬头,发现唐见微从她阿娘的卧房里出来了,正看着自己。
本来想多走几步散散心,没想到根本没走两步就又转回到了原地。
童少悬第一次感觉到,她们童府是真的小。
“你在这儿转什么呢?”唐见微笑容依旧。
我亏欠阿念太多,只能尽量补偿。
童少悬眼神有些闪烁:“我在找灵感。”
所以,她只是在补偿罢了,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唐见微:“找什么灵感?”
童少悬看向星河:“飞向那儿的灵感。”
唐见微和她一并抬头,星光点点,一望无际。
“我从来没想过,人可以飞到天上。”唐见微说,“以前只在一些野史中看过,说你们长孙家的祖先会制造飞天的机巧,你一定是遗传了长孙家的智慧。”
“或许吧……”
“所以,飞向星汉和入仕为官,哪一个才是你的毕生志向?”
说起来,从第一次与童少悬相遇至今,已经有近一年的时日,唐见微极少听到童少悬提及她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童少悬想了想说:“都不是。”
“都不是?”这个答案出乎唐见微的意料。
“我不知道毕生会有多久,所以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向月升未必真的能造好,也未必能成为贡生进京赶考。非要说个志向出来,对我而言,应该是平安活到二十岁。”
童少悬经常会在夜里露出倦意。
一个多月前,一旦吃过晚膳她便呵欠连天,无论做什么都精神涣散,早早便去睡了。
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回房也未必真的能睡得着,有时候甚至是看书到天亮,第二天接着疲倦。
之后有唐见微帮她食疗,倒是一日精神过一日。这段时日晚上唐见微磨完豆浆出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撞见她还未睡觉,在认真翻看手里的机构图。
还以为她只会更有精力,可今日是怎么了?刚过戌时,几句话的工夫就见她行眠立盹倦意横生。
“你是不是累了?”唐见微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
童少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晚安。”
“嗯。”
童少悬走了,唐见微也往西院去。
走着走着,忍不住抬头。
以前通往西院的纱灯有这么亮吗?唐见微记得好像昏昏暗暗,配合周围的竹林,仿佛随时会闹一两只鬼出来。
纱灯似乎换了更薄更透也更明亮的布,纱灯里跳跃的烛火清晰可见,从游廊的这头便能直接看到的西院的入口。
是秋心她们换的吗?
游廊被映照得灯火通明,别说是唐见微,就是胆小的紫檀独自行走都未必会害怕。
唐见微若有所思,慢慢往西院走去。
……
本来已经做好对抗南方冬天的准备,谁知都快要到冬至了,忽然艳阳高照,大早上唐见微和紫檀热了一身汗,也顾不上风不风寒,只能将袄子脱了,不然的话非得中暑不可。
这两位北方人对东南的气候实在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何都快要到冬至了,还能热得如同仲夏。
胡二郎看她们这副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冬至怎么了?就算是除夕,穿单件热到大汗淋漓的也不是没有过。咱们夙县就这天气,暖和!”
紫檀拿出手绢来帮唐见微擦汗:“这不是暖不暖和的问题了吧?也太热了……三娘,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夏季的衣服拿出来?说不定还真穿得上。”
胡二郎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只要再一场雨,明天说不定穿两层袄子都扛不住。”
唐见微和紫檀:“??”
正如胡二郎所言,往后的两三天连着又泼了几场大雨,唐见微没有出摊,只是在家里待着,足不出户都冻得牙关打架。
屋子里冷如冰窖,唐见微干脆就没能从床上起来,抱着姐姐躲在被窝里动都不敢动,一动就觉得寒流从被子缝隙里吹进来。
手缩着脚也缩着,完全不敢张开,生怕一不小心探索到冰冷的区域,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体温会在瞬间变冷。
鼻尖冰得快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唐见微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被窝里冻得发抖。
“阿应,别闹了,该起床读书了。”唐观秋被她贴得发痒,想要起身离开。
“姐姐别走——”唐见微赶紧把她抱住,“你走了我可要活不成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再不起床先生该来训你了。”
“先生怎么会来床前……”
唐见微还在跟唐观秋说理,唐观秋直接把被子给掀了。
唐见微仿佛被丢到了雪山之巅,一声惨叫,生无可恋。
只穿着中衣,渐渐变冷的唐见微只有起床这一条路。
好怀念以前的唐府,每间屋子都是冬暖夏凉。
别说这会儿要冻成冰坨子了,刚刚入秋之时所有的炭盆便会准备好,她的屋子里四个角都放着精炭。
只要是有顶的地方她从未被冻过,倒是需要想想如何缓解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