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的手，微微颤抖 上(113)

　　沈妈妈照例把伞放在玄关的鞋架上，牵着她进门。
　　沈爸爸在沙发上坐着，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像是淋着大雨回来的。
　　沈妈妈顾不上孩子了，连忙换了鞋，边去卫生间拿毛巾边说道：“怎么不擦擦头发？再感冒了怎么办？”
　　沈卯卯站在门口，没有换鞋，双眼直愣愣地看向沈爸爸。
　　男人的脸色青白，和那些撑着黑伞的人一模一样。
　　沈爸爸一把握住沈妈妈的手腕，力度大到让沈妈妈痛呼出声。
　　“你干什么？”沈妈妈皱着眉挣扎，却没有挣开。
　　沈爸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温柔情谊，只剩下一片如同深海海底的漆黑。
　　沈妈妈这才慌了。
　　她开始捶打自己心爱的丈夫，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沈卯卯心脏狂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大手抓住沈妈妈的头发，拖着她就往外走，一路撞倒了茶几和凳子，乒乓乱响。
　　沈卯卯又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外，脚下正踩着那块湿漉漉的地毯。
　　路过门口的时候，男人斜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利箭，瞬间将她钉在原地，让她连腿都抬不起来了。
　　然而男人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扯着沈妈妈的头发继续往前走，然后推开了厨房的门。
　　沈卯卯陷入两难之中。
　　沈爸爸似乎准备去厨房拿刀杀掉沈妈妈，杀完老婆，接下来肯定是她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会儿，很有可能就跑不掉了。
　　但是沈妈妈对她真的很好，完全没话说的那种，让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妈妈。即使知道她有异常、不是人，她也无法就这么丢下她逃跑。
　　她应该逃跑的，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一个小孩也做不了什么，可是……
　　就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厨房中传出来了一阵盘子碗破碎的声音，伴随着这些的，还有沈妈妈声嘶力竭的嘶吼：“卯卯快跑——！！！”
　　“淦！！”沈卯卯骂了一句脏话，抓起玄关上的雨伞就冲了进去。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有两条命！！
　　厨房里的战况非常激烈，沈爸爸双手握着一把菜刀，高高举起要砍向沈妈妈，沈妈妈背对着门口，竭尽全力地捏着刀刃，却仍然无法阻止离她脸庞越来越近的刀锋。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向下流淌，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黑暗中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小河。
　　沈卯卯也顾不上自己能不能打过沈爸爸了，她举起这把带来不祥的雨伞，一个箭步冲过去，高举雨伞，用伞下的小尖尖戳向他的眼睛。
　　轰隆隆一声炸响，闪电划破了天际，也照亮了沈爸爸狰狞的表情。
　　“噗嗤”一声，伞尖轻而易举地戳进了男人脆弱的眼睛中，鲜血四溢。
　　他终于松了手，捂着眼睛周围的皮肤嚎叫了起来。
　　菜刀“帮当”一声掉在地上，沈妈妈一把拉起沈卯卯的手，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厨房，又冲出屋子的大门，向着楼下快速逃跑。
　　温热湿滑的鲜血粘了她满手，母女俩刚下了没几层楼，就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如同野兽发怒时会发出来的喘息声，像是沈爸爸追了出来。
　　沈妈妈一把抱起沈卯卯，速度加快一成，终于在被追上前拉开了单元门，带着她冲进了雨幕。


第93章 外婆
　　厚重的单元门“轰”的一声在她们身后合拢, 将那道追命似的急促脚步声关在楼里。
　　沈卯卯怕因为自己太重导致两个人都狗带，连忙要求道：“妈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沈妈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将湿润的空气吸入肺里。沈卯卯的身体六岁, 还长得高，沈妈妈抱着她从顶楼跑下来就已经胳膊酸痛，确实抱不动了，于是就没拒绝她的提议, 微微弯腰把她放在地上，然后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冲进雨幕。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带来了一种彻骨的寒意。沈卯卯已经顾不上娄京墨说过的“淋雨可能是死亡触发条件”，和沈妈妈一起慌不择路地逃跑着。
　　一大一小两双脚踩过一个又一个水洼, “啪嗒啪嗒”地溅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沈妈妈边跑边回头, 在确认沈爸爸没有跟上来后才放缓了脚步, 带着沈卯卯钻进一栋单元门坏了的楼, 单膝跪地搂紧了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沈卯卯。
　　“卯卯别怕……”她这么说着，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哭腔, 浑身颤抖。
　　沈卯卯抖是因为自己冷；她抖却是因为慌乱，还有害怕。
　　“妈妈，爸爸为什么突然变成怪兽了？”沈卯卯故作天真地问道。
　　沈妈妈哽咽了一声, 伸出苍白冰凉的右手, 为她擦去了不断顺着下巴低落的水：“爸爸没有变成怪兽……他只是……他只是被怪兽附身了, 等过段时间就都会变好的……一定会的……”
　　沈沈卯卯不忍心戳破这个可怜女人的最后幻想, 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睡觉啊？我好冷, 明天我还能上学去吗？”
　　沈妈妈吸了吸鼻涕，收拾了一下心情，还带着哭腔地说道：“妈妈领你去外婆家住，回去让外婆给你熬热汤喝，好不好？”
　　沈卯卯点点头：“那妈妈你领着我，我看不清路。”
　　“好。”沈妈妈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领着她继续在大雨中奔跑。
　　她握得很紧，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沈卯卯有些吃痛。
　　沈卯卯却没说什么，任由她将自己的手腕掐出一圈青色的痕迹。
　　……
　　沈妈妈是本地人，外婆家离她家大概有公交车三站的距离。
　　今天天黑得早，公交车也莫名提前收线了，只有几辆出租车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不过每一辆车里都载着乘客。
　　雨天本就打车困难，更何况现在还下着雨。两人边往前走边打车，都快走出去两站的路了，也没能打到一辆车。
　　雨还在下，地面的积水几乎没过了沈卯卯的脚腕。
　　她的头发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本来被有点长了的刘海遮挡住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
　　她的衣服、裤子吸满了水，每抬起来一下都要费她好大的力气；她的鞋子也喝饱了水，现在每走一步它都要“咕叽咕叽”地叫个两声。
　　沈妈妈边领着她往前走边问她：“冷不冷啊卯卯？”声音微弱到差点被雨声淹没。
　　沈卯卯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她：“不冷，我没事。”
　　母女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见到了从外婆家里传出来的暖黄色灯光。
　　外婆家在一楼，现在时间还不晚，家里却已经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沈妈妈上前敲了敲门，大喊道：“妈——给我开下门！”
　　一个不太对劲黑色的人影出现在窗帘上，向门口走过来。
　　沈卯卯死死地盯住那个黑影，右脚忍不住向后挪了一步。
　　大门被拉开，一个驼背的老人出现在两人面前。因为背对着灯光，沈卯卯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嘴唇青紫，手中拄着一柄拐杖，后背高高鼓起，不像是驼背，反而像是长了一个大大的肉瘤，压得他整个人都矮了一头。
　　他低头咳嗽两声，用手捂着嘴：“囡囡……你回来了？”
　　沈妈妈抖得不成样子。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说出来的话像是磁带卡带后的效果。但即使是这样，两人也能很轻易地听出来，这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驼背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恰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沈卯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老人，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沈妈妈有点崩溃，破音地大吼道：“你是谁？！我妈呢？！”
　　男人咧开嘴，呲着一排猩红色的牙齿，他的舌头明明没有动，却发出了老太太的声音：“妈妈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