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44)
别人冲着高考加分或什么别的好处去拼尽一切,他不是。
最后顾飒明看着就要打盹的祁念,连题也不做了,等祁念把那道语文阅读做完,也不管还剩下多少,直接扯过他的笔,让他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祁念陷在自己床里,身上盖着柔软轻薄的细被,侧着头昏昏睡去。
这一天的经历也被“歪曲”进了祁念多梦的睡眠。
现实里有的,梦里也有,且经过了无数倍的放大。
——那个人的笑容,触感,体温,和凶他的眼神,命令式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玩笑,还有那句“哥哥也喜欢你”。
现实里没有的,梦里也可以编造。
曾经有人在梦里亲过祁念的额头,使那时的祁念骤然惊醒间只有不寒而栗。
还好,有上一次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把曾经的痕迹覆盖了过去。
而这晚,祁念听见了无数遍的“喜欢你”,被握住了无数遍的手,乘着凉爽的秋意,在白日光景下跟顾飒明站在公交车后门边,他靠在顾飒明身上,看风景倒退,安稳又惬意。
窗外月白风清,夜也在沉睡。
祁念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只露出了小半张的脸被蒸得红扑扑的。
也不知他又梦见了什么,开始在床上扭动了两下,可以肯定的是,却不是因为那些挣脱不了的深渊,而是来自愉悦。
云城的这个夏天在祁念身上似乎停留得有些久了。
还可以再久一点的吧。
第四十五章 (上)
时间一旦被分成一个个节点,日子就过得快起来,每天经过学校高三那栋楼的一楼大厅时,都能看见超大的电子屏幕上除了滚动出现日常教学事宜,还准时更新着距离高考还剩多少天的倒计时。意思是过一天就少一天,对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而言,高考就在眼前,留在云城市第一中学这所校园里的时间也开始能望到头。
对祁念而言,他期待已久的数学联赛也是一个节点,即使在这之前已经发生了很多他从未料想、不敢想象的事情。
中间间隔不过十多天而已,祁念已经换上了秋季校服,还是蓝白相间的色调,深一个色度的外套套在外面,浅一个色度的衣领从里面露出来,显得很精神。再搭上整体,尤其祁念那张冷白精致的脸,看起来有些有钱人家小孩儿的骄矜样子了。
虽然全市的中学校服都是那副差不多的平庸设计,色调沉闷又单一,市一中也不例外,但穿在好看的人身上,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祁念总觉得自己和顾飒明走在一起要相形见绌。
祁念跟顾飒明走在一起,总也要承受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和视线,克服是克服,如今还多了几丝不能见人的兴奋雀跃。
不过他觉得大家应该都知道,他跟顾飒明不可能会是哥们,而更像一方罩着另一方的关系。
祁念得益于此。集体里从来不缺人有见风使舵的本事,大家对他多多少少要客气起来,至少不敢再当面议论,意图生事。
“哥......”祁念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全,周围人头攒动的环境就让他反射性地瞬间闭起了嘴。
顾飒明睨他一眼,让他更手足无措,不敢说话了。
两人绕过高三楼的墙角,进了常走的高二那栋的楼梯间。
他们今天出来得比较早,顾飒明拿出手机一看,才7点过5分,楼道里和刚刚的校门口不一样,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
“你生气了......”祁念小声说着,蹙着眉追上去,满脸纠结困扰。
顾飒明不搭理他,把他视同空气一般,脚步不停地踏着台阶,到了平地才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祁念。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顾飒明一步步走过去,而祁念才退了一小步,就只能靠到墙上了。
“我说没说过在学校里是没关系的?”
祁念自知理亏,他两手贴着墙壁,长长的衣袖覆盖到手掌,只露出两节指头在外面扣着瓷砖,嗫喏道:“说过。”
“我说没说过只要你想,在学校里就可以叫哥哥?”顾飒明身高优势占据得太欺负人,十分顺手地就捏上了祁念的下巴。
——此时更像是一方在霸凌弱小那一方的场面。
他具体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因为祁念太过小心翼翼,总是十分不信任他的模样;又也许是因为祁念要喊不喊,搞得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其实这些“也许”应该都不能成立,它们与大部分事实相差甚远。
顾飒明只是希望祁念不必如此如履薄冰。
“说过,哥哥。”祁念小声答,被他捏着的脸上看起来倒是镇定得不行。
“合着是我逼你了,”顾飒明看着祁念,没好气地哼笑出声,帮他把校服拉链拉了拉,“祁念,无论走到哪,别人怎么想,乐意不乐意,我都是你哥。”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不喜欢来着……
饶是祁念也有着翻旧账的毛病,他一边腹诽,一边听见楼下有人上来,仍然会止不住地紧张。
顾飒明显然也听见了,他看着祁念早前就红透的耳根,眯了眯眼,松开手站在原地没动。
等那人过去了,俩人才表面恢复如初地继续上楼。
进了教室,祁念浑身燥热地坐到自己位置上,这秋季校服穿在身上,爬一趟楼后变得粗糙而厚重无比,祁念把胸前的拉链扯下来了一点。
他打开书包,顺便将数学作业放在了徐砾桌上。
徐砾最近每天都得要借他的作业,祁念干脆自己直接拿给他了。
“我家小漂亮真是人美心善,”徐砾朝他一瞟,熟练地拿出自己的本子,自顾自解释起来,“我妈最近不太好,没时间仔细做作业了,借你的过一遍,这不离月考又没多远了。”
祁念想了想,说:“那你每天放学都不走。”
“啧!”徐砾不乐意了,“我什么每天了,我昨天不就比你走得早。”
何佳彦转头把书包挂在椅子背上时,看祁念面无表情地跟徐砾讲话,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这段时间下来,她不得不顺便就听了许多二人的对话,连对徐砾也没有那么怕了。在祁念这个新同学到来之前,徐砾在班上几乎不讲话,比现在的样子可怕多了。
何佳彦转头前忍不住笑了笑,就被徐砾发现了:“笑什么呢?”他开玩笑一般,没为难人,转头继续跟祁念纠缠,手里不忘摊开祁念的作业:“你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天天放学不走了?我只是走得比你晚了点。”
祁念一副“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的面瘫脸,拿自己的语文书看去了。
中午祁念先跟顾飒明还有班里另一个女生去了超哥办公室,数学联赛就是这周周末,因为地点在临市,需要提前一天过去,所以无特殊情况一切由学校统一安排。
超哥照着年级组发下来的通知念了一通,给三人一人发了一份纸质的具体事项说明,然后让他们好好准备,到时候有什么事可以相互照应。
祁念出办公室时,徐砾已经等在外面,没手没脚似的,整个人靠墙站着。
徐砾看见祁念只挑了挑眼,反倒对着他身后的顾飒明懒懒开口:“施泽刚刚说他在楼下等你。”
顾飒明闻言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这样就算是听见了。顾飒明伸手去拿祁念手里的那几张东西,说:“去吃饭吧。”
祁念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便被徐砾嬉笑催促着:“听见没,吃饭去。”
顾飒明下课前就把外套脱了,身上一直只穿着件短袖,祁念看着他上楼的身影,等看不见了才愿意挪动腿。
“我怎么没这么好的邻居呢,”徐砾嘟囔道,转而放低声音,“不过祁念,你能确定他是弯的么?”
徐砾从瞧出端倪开始,也不管祁念承认不承认,乐意不乐意,一直就默认他单方面喜欢顾飒明。
而且他确实就是喜欢啊。
不过能拥有顾飒明那种人独一份的关照和优待,俩人还刚好住一块儿,祁念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愣头青不喜欢才怪了。
祁念不解:“什么弯的?”
“.......”
徐砾卡了卡壳道:“就是,他喜欢你吗?”
祁念闻言瞥瞥他,他知道徐砾嘴里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与顾飒明那句肯定有差别就是了。而把这个喜欢用在他和顾飒明之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祁念又找不出什么错。
因为他有个真正不能见人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在顾飒明面前的一举一动简直像欲盖弥彰,无处遁形,稍不留神就要弄得个脸红心跳,还得使劲憋着。
祁念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到了一层果不其然迎面碰上施泽。施泽就听见了徐砾那句什么“他喜欢你吗”,眼睛狐疑地盯了盯这俩人。
祁念见了他当不认识,理也没理,身影一晃而过。徐砾比他走慢一步,但也目不斜视。
施泽这会儿被直直忽视过去,在市一中从来都是叱咤风云横着走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施泽站在花坛边霎时火冒三丈,他还真是小看了祁念,跟徐砾一丘之貉也就算了,接着把他哥攻略下来,如今更是目中无人。
这还能怪谁?
怪就怪那个立场不够坚定,对兄弟不够义气,简直不是男人的顾飒明!
“走了。”不是男人的顾飒明来了,还踹了他一脚。
施泽回神掸着自己裤腿,直起身一脚踢了回去,被顾飒明躲开。
“你他妈管管你弟,在我面前装逼,他以为他是谁啊?!”
“市一中应该没有比你施泽更会装逼的人了吧?”顾飒明好心情地嗤笑,“他不是一向不理你么。”
施泽对装逼这项竟然没有异议,只说:“嘁,谁稀罕,你以为都像你?”他又嘀咕:“虽然血缘关系确实无法改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