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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默存……”
叫全名了,Alpha瞬间警惕。
“嗯?”
“你能不能再送我一样东西。”
肖默存眉梢登时一跳,这可是件稀奇事,俞念竟然会自己开口要礼物。
“想要什么?”
“要……”俞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瞥他一眼,“要一个质量好一点的保险柜。”
“……?”肖默存表现得疑惑不解。
“谁让你买那么多投资保值的东西……”俞念期期艾艾道,“我这个房子连个密码锁都没有,人家一撬就开了,万一进贼了全给偷走了怎么办?这几天我愁得都睡不着觉,心理负担太重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是真发愁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个保险柜好一些,把东西全锁里面就没事了。但是、但是我在网上查了查,保险柜也挺贵的……既然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的,那你就要负责。”
说完自己先心虚地垂下了眼,两手插在居家服的口袋里,身体不安分地前摇后晃。
肖默存过了这么多天再回想俞念当时的神态和语气,还是觉得无比悸动。这样美好、活泼、半点不矫情的俞念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令他忍不住暗叹一声苍天怜我。
他忘了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什么,总之就是承诺:我愿意负责,你的一切我都愿意负责。
然后俞念便剜了他一眼,一下子戳破他的一语双关。
还没等他将当时那含羞带嗔的一眼回忆个够本,厉正豪忽然激动地猛拍沙发扶手:“肖总肖总,来了!”
肖默存略一定神,听见走廊里Jersey引着人往这边走。
—
“喝什么?我这儿备的不多,有咖啡和茶。”
“不用了。”
俞远今天穿了一身西服,熨得笔挺服帖,发型更是一丝不苟,颇有当年的风范。他将轮椅停在沙发前,沉默打量眼前这间很是平凡的办公室。
“你就在这儿办公?”言语中略有瞧不上的意思。
肖默存转头看向助理,“正豪,让Jersey送一壶茶过来。”然后才坦然回道,“金地规矩多,什么样的职务配什么样的办公室,就算是我也不能越级。”
俞远没接话。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肖默存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放松地交叉握紧。
“怎么,觉得我会怕了你?”
“只是没想到你肯给我这个面子。”
发出邀约的时候他是抱着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俞远考虑之后竟然答应了下来,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俞远朝他摆手:“少来这套先礼后兵,我知道你迟早要跟我清算。”
说完目光便停留在那只被轮椅压碎的右手上。
肖默存却背部放松,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要清算我就不会等到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谈谈我和俞念的事。听他说你对我们重新交往的事持保留意见,你们还闹得不太愉快。”
俞远打断:“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不是持保留意见,是坚决反对。至于俞念,”他停顿片刻,语调沉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是为他好。”
肖默存笑了。
“你笑什么?”俞远皱眉。
“没什么。”肖默存脸上微微笑着。他只是觉得俞远说这个话的语气像那种不开化的长辈。
“能不能告诉我你反对的理由。”
“你说呢?”俞远将眉毛一挑,语气十二分的严肃,“你以前对他做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你是为了俞念好,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再受我的伤害。”
“当然。”俞远回得斩钉截铁。
“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腺体,不可能再伤害他。”肖默存自嘲地一笑,“说得严重点,如果我不按期用药,真的打起来他不出两拳就能把我揍倒在地。所以你刚才说得不成立。”
俞远没作声,锐利的眼光偏过来,质疑地盯着他瞧。
“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体检报告给你看。”肖默存淡淡补充。
俞远嘁了一声。
“就算你暂时不能再伤害他,我也信不过你的人品。”
“我的人品怎么了?”
肖默存镇定自若,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跟温子玉纠缠不清,这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不需要我来提醒了吧。”
“传闻的事是子虚乌有,有音频和目击证人,温子玉也还在看守所,一旦开庭金地公关部就会出声明澄清,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那沐沐的事呢?虎毒不食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难道不是不想负责任、泯灭人性?”
“沐沐……”肖默存顿了片刻,十指慢慢箍紧,“是因为我的遗传病。强行让孩子活下来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这一点我也跟俞念解释过了,他已经谅解。还有么?”
他定定地与俞远对视。
俞远眼神中各种情绪飞速掠过,正要继续质问,敲门声忽然响起。
“肖总,是我。”
“进。”
厉正豪端着托盘进来,眼睛不放心地在他们两人中间来回扫,放下以后就站到了沙发边上。
“你先出去吧。”肖默存发话。
“肖总……”
“出去。”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出去,把门轻轻关上了。
肖默存左手执壶替俞远斟了杯茶,恭敬地搁到他面前,茶香顿时弥漫开。
“秘书说是金毫滇红,拿过奖的。我不太懂这些,想必你懂,尝尝。至于我人品方面的问题,你慢慢想,慢慢说,今天还有时间。”
俞远胸膛微微起伏,盯着眼前的茶杯半晌没说话。
“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随时想说就随时开口。”
细长的水流撞击紫砂茶杯,肖默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趁这个时间我也谈谈我的想法。”他慢慢将茶杯放到了玻璃上,杯底传来一声清响,随后抬头直视满身敌意的俞远。
“我不否认自己以前做过很多错事,让你对我产生不少偏见。你从一开始的瞧不起我,慢慢过渡到反感、甚至是恨我,这些我都非常理解,所以你一再的挑衅我甚至对我造成了实质的伤害我都没把你怎么样。一方面因为我的确欠你们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是俞念的哥哥。”
“不过,”他语气微微加重,“我的忍耐只限于我自己身上的事,不包括俞念。你再怎么过分只要不伤害俞念我都可以接受,但如果你影响了俞念,哪怕是间接的,也绝对不行。”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条陈清楚,态度也十分从容,但只要用词稍一强硬,立刻便透出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俞远立刻反弹:“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俞念?”
“你已经伤害了,你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他的意愿之上。”肖默存冷冷地道,“刚才我给你机会让你说清楚为什么反对我们交往,你说了几个理由,可惜都不成立。这样一来我能不能理解成,不接受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保护俞念,而是因为你自己的偏见?”
“偏见?”俞远嘴角一提,似乎觉得非常可笑,“有过吗?”
“当然有过。”
肖默存挑起眼皮瞧着他,手指在杯壁摩挲。
“用你的话说,我是垃圾堆里长大的老鼠,不配跟俞念站在一起。所以你随随便便用点手段就能把我给打发了,取消我的保研资格,找人去我爸的铺子捣乱,搅黄我们家当时唯一的生活来源。这些偏见从以前一直延续到今天。”
“但你忽略了一点,出身不能改变,人是会变的。那些你瞧不起的、所谓垃圾堆里的老鼠也许不甘心当一只老鼠,他们会想尽办法摆脱、挣扎、跳出垃圾堆去呼吸新鲜空气。这些人比你想象得要努力顽强得多,即便你不肯拉他们一把,也不应该在他们有希望冒头的时候踹他们一脚。”
当年的俞远觉得踩死肖默存这只脏老鼠容易得很,将商场上稀松平常的手段挑几样使出来就能让姓肖的知难而退。
后来他的确达到目的了,肖默存也因此后悔莫及。
缓了几秒后肖默存严肃地看着俞远:“我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有一个好的DNA,你一脚下去毁的很可能是别人的一辈子。”
“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俞远厉声问。
“不,我是在劝你。”他目光如炬,“你有个懂得尊重别人的好弟弟,虽然我不指望你变得跟他一样,至少也别让他因为你而觉得丢脸。”
他顿了顿,语调忽然变得颇为遗憾,“另外,听俞念说你对你们家的护工和司机都很尊重。其实你不妨换个角度跳脱出来想一想,如果俞念不是你的亲弟弟,只是你的护工、司机或者某个普通朋友,你是会这样理所应当地干涉他的生活,还是会给予他基本的尊重。”
俞远难得有些语塞,肖默存极沉地叹了口气。
“其实人有时候很奇怪,对外人反而比对亲人好,至少知道保持基本礼节,也许是亲近的人给了我们太多宽容。”
“可惜这一点我也是不久前才明白的。”
杯中的茶慢慢凉了下来,窗外天色也渐暗,两个人难得开诚布公地谈了许久,气氛尚算平和。
今天这番谈话之所以没有走向争执,一方面是因为肖默存足够客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本意就不是为了让俞远同意他跟俞念来往。
他单纯只是想让两兄弟关系能缓和几分,除此之外别无私心。
没有私心往往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