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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知道能有今天全靠我们俞家,难道他就可以对你不好吗?”
俞念身体微颤,黯然不语。
俞远左手捏着镜腿,眯着眼看他:“你不用瞒我,他整天睡在公司的事齐家早就传遍了,被人家当笑话讲。现在外头都说,俞家一家子废物。总共两个儿子,两个都是Beta,一个成了被人退婚的残废,另一个的丈夫连家都不回。”
说完这话,他表情有些失控,忽然右手捏拳重重地锤了自己大腿几下,“要不是我这双腿,我早就想办法让你离开他了,俞家的人怎么能像这样被人随便欺负!”
“哥!”俞念急忙制止他,“别人想怎么说咱们管不着,理他们做什么呢?再说默存没有欺负我,真的,他……他对我挺好的。”
“你还帮着他说话?!”俞远气得胸膛起伏。
俞念急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没骗你,真的。”
他哥戴上眼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记不记得我三十岁生日那次,我们在宝格丽酒店办了宴会,一共十八桌。”
“记得,当然记得。”俞念倚在栏沿回忆,“那天好热闹,叔叔伯伯们全来了,送了好多礼物给你。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儿的酒席,所有的菜里我最喜欢吃那道千岛虾蟹卷,之后再去别的餐厅都不是那个味道。”
“你就记得吃的。”俞远笑了笑,声音听着要比俞念沉稳得多,“要是回到以前,我想他肖默存不敢不来。可惜,以后的生日只能坐在轮椅上过,多说无益。”
“哥……”俞念心中不忍,“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想想楼下的亲戚朋友,大家都是真心想祝你生日快乐才来这儿的。有时候人的际遇变了,反而能分辨出真心假意。”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没能到场的丈夫,顿感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无法继续开导下去。
“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俞家能东山再起,起码不能再让别人像那花园里的土一样踩在脚下。但我也猜到你志不在此,所以不想逼你。”
俞念觉得惭愧,为自己,也为没有到场的肖默存。他低声说:“谢谢哥。”
下午五点半,人通通到齐。有俞家的家人亲戚,也有兄弟俩的朋友。下楼后,兄弟俩迎面遇上俞念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温子玉,刚刚风尘仆仆赶到,身上的职业套装都没换。
“我刚还找你们呢。”温子玉笑着拿出一份包好的礼物递给俞远,“大哥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俞远客气地笑了一下,看也没看就放在了自己腿上,“今天怎么来晚了?”
“我在找工作,下午面试时间比原先估计的长。”
“面试?”俞念好奇地问,“子玉你换工作了吗?”
温子玉家境贫寒,是位长相出挑的Omega,当时学校里追他的人很多。可他人很要强,还在读书就开始兼职,毕业时靠自己的本事进了金融行业,开始两年忙得昏天黑地,见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的洛城街区,最近两年才慢慢好一点,同学聚会也能时不时出现。俞念还以为他会在之前那家投行深耕下去,没想到居然在跳槽。
“对,打算换个环境,之前那家涨薪太慢。”
“你在的那家公司薪水不是挺不错的吗?”
温子玉一笑:“你还关心这个?为了肖默存吧。对了,他人呢?”他往俞念身后望了望。
三人是同一所大学毕业,肖默存会认识俞念这件事也跟温子玉颇有渊源。严格说起来,温子玉比俞念更早认识肖默存这个直系师兄。
“他不肯来。”俞念在好朋友面前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淡淡一点失落任谁都看得出。
三人来到台阶下,避开众人叙旧。
“这位师兄人还真是固执。”
俞远没好气地说:“好好的提他干什么。”
“大哥别生气。”温子玉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关心一下小念。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不提就不提了。”
俞远冷哼一声,自顾自移去了别处,没给他面子。他也不别扭,若无其事地走到俞念身边。
看着他凹陷下去的两腮,俞念关怀地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还好。”温子玉避了一避,噙着笑道:“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怎么样,最近还吵架?”
俞念眼眸一垂:“偶尔吧,有时候他心情不好话就会说得重一点。”
温子玉一双眼睛像是看透人心一样,盯着他说:“如果只是‘重一点’,以你能忍的脾气根本就不会说出来。”
俞念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
天色已暗,院子里蓦地亮起了灯,两三个亲戚家的小孩在追逐打闹。俞念的眼睛跟着他们跑来跑去的身影来回移动,心里觉得安定。
“想要孩子?”温子玉问。
俞念一愣,随即羞涩地道,“可能性太小了,况且默存也不太想这么早有孩子。”
“他跟你说的?”
肖默存当然没跟自己说过这些,不过从他平时的态度中猜也猜得到他并不盼着拥有跟自己的孩子,俞念心里很明白。想到这里,他呆望着眼前的孩童,久久没说话。
“俞念,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什么?”俞念惊讶地转头看着温子玉,只见他早已收敛了玩笑。
“离开他,免得再继续互相折磨,给彼此一个重新追求幸福的机会。”
“你……”
温子玉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从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当初自己认识肖默存以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把每一次见面的细节都告诉了这位好朋友,却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回应,他只当对方对这些不感兴趣。等到他们结了婚,温子玉就更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作为为数不多的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他说的话俞念自然格外重视。
“连你也这么说?”
温子玉手里还提着公文包,顿了一下道:“痛苦了这么久,难道不该及时止损么……当然,如果你觉得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就当我没说。”
这些话像细针一样刺得俞念心脏骤缩。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颈后的腺体,若有所思地怔怔出神,直到聚会散场也仍旧一团乱麻。
夜里十一点,地铁末班车带他回到跟肖默存共同的家。
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冷冰冰的像是降过温的储藏室,装着些没人关心的东西。开灯的同时馒头忽然从阳台急冲过来,喵喵喵地朝他叫个不停,模样极其不满。
“怎么了?”
俞念忙关好门,赶到阳台一看,装猫粮的碗已经见了底,只有周围散落着几粒,水碗也只剩下薄薄一层浑浊的水。
显然肖默存出门以前忘了给馒头留吃的。
“对不起乖乖,我忘了提醒爸爸了。”他抱歉道。
加好粮,换好水,俞念蹲在地上看馒头狼吞虎咽,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他们真的离婚,馒头归谁?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肖默存并不像自己这么喜欢这只宠物。可能在他的眼里馒头跟俞念一样,都是个麻烦和包袱,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如果没有人监督,他就会把照顾它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一想到要分家,俞念觉得身上止不住的冷,就像是依赖症忽然发作一样。
躺到床上后,他给肖默存发了条短信:“你今晚回来吗?”
直到快要睡着,手机才收到回复:“我回家了。”
原来肖默存回了养父家。
家这个字眼在他的口中只指代那一个地方,离大学城两条街的一条老巷子里,门脸破败的一家小吃店,二层的阁楼就是他的家。
不管条件多么简陋,附近的车位多么难寻,肖默存都很愿意回那里,并且经常会在家里过夜,几乎不会只待一会儿就走。俞念婚后也随他去过一次,在那个无法直起身的阁楼大约表现得有些局促,肖默存很生气,认定俞念是瞧不起那个地方,从此再也不肯带他回去。
俞念其实很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家?”
可他不敢,所以他早已学会了约束自己的行为。他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决定至少今天晚上要让自己睡个好觉,不去自讨没趣。
第6章 唯一的家
周末酒会结束后,肖默存一身疲惫,却哪儿也不想去。
夜色阑珊,他开着车兜到洛城大学附近的街区,慢速穿过两条小路才终于来到小饭馆外面。
没有直接下车,而是降下车窗转头望着饭馆门口。
三张折叠方桌,每桌四个塑料矮凳,他这种个头的人坐下会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为了省空间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明火明灶开在马路边上,往年还行,近年已经被罚过好几次,但店里实在只有苍蝇那么大个面积,管的人一走父亲又会把摊子支出来,一个人干到凌晨再收工。
饭馆没有菜单,因为不需要。仅有的几样选择就写在炉灶朝着马路的那一边,是肖默存的字迹,用A4纸写好拿到打印店过了一遍塑封,然后拿胶纸贴在不绣钢板上。
炒河粉、炒饭、烫米线,数十年如一日。来得大部分都是老主顾,有附近的学生,也有背景复杂的社会人士。
这样一间馆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小的时候肖岱桦还会让他帮帮忙,打打下手,大了反而不让了,尤其是他上中学以后更是碰也不许他碰。他问为什么,肖岱桦起初不肯告诉他,问得多了才说,怕同学看见了笑话他。
难道收拾碗筷,擦桌子,扫餐巾纸是很丢人的事吗?
肖默存小时候不明白,觉得他爸太大惊小怪。后来他明白了,自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