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8)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脏像是被放进了烤箱里,拧上时间,一点点被烤熟。
我捂着胸口,后背发凉,腿都要软了。
他们要做什么?是他们害了梁理,我混混沌沌地听着,就听那个声音说道:“上次让梁非那小子逃了,不过我看他情人死了后,人也废了,先不管他,这次梁理的命我是一定要的,现在大半个梁家都在他手里,等我把梁氏攥在手里,徐医生你的那一份好处,我是不会少的。”
昏昏暗暗的楼道突然亮了,门被打开,保洁阿姨走了进来。
那个姓徐的医生止住了声音,笑着朝保洁员点了点头。
他侧头对着手机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走出楼道,光线一下子堆在眼前,我眯着眼,觉得这些医院的光莫名骇人。
他们要合谋杀了梁理。
怪不得梁理到现在还没醒来,体温越来越高。
原来是这些人,是这些人要害他。
我回到ICU,我就守在梁理身边,时时刻刻关注着有谁要进来。
护士来给梁理换药,我就试图抓着她的手,让她看看这个药水,可这些活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浑身胆颤,从病房里冲了出去,我往四周看去,周围人来人往,我像第一次知道自己死了那样,大声呼喊,我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有人能去救救梁理。
可我死了,我死了啊,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趴在梁理身上哭,我一边哭一边喊着梁理的名字。梁理要是长城,此刻大概都要被我给哭倒了。
那感觉像是回到了误以为梁非死了的时候,心很疼很疼,浑身都跟被针扎一样。
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那扇门又被推开,我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不是医院的人,而是梁非。
他穿着棕色毛衣和黑色裤子,衣服袖子很长,遮到了掌心,他戴的帽子是我给他买的,他每年冬天都会戴这个。
我看到他朝梁理走去,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隔了片刻,伸手把帽子摘掉。
我站了起来,抬头看着他。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他,手穿过那顶帽子,我几乎是没有抱希望了,却看他抬起手,那顶帽子被扣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们的目光汇聚在了一起,他的那双眼里除了不敢置信,还有无法言明的激动,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的手在我的脸颊上来回抚摸,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一把搂住了我,喊着我的名字,快要哭了,他说:“知也,我……我抱住你了。”
我却没办法像他这样,我抓住他的手臂,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我拽着他来到梁理床前,我对他说:“梁理现在很危险,梁非只有你能救他,梁家有人和这里的医生串通,要一起害他。”
我这么说着,却没有得到梁非的回应。
我的视线从梁理身上挪开,看向梁非,他的目光让我怔住。
心电仪有规律的响着,呼吸器上下起伏,梁理安静地躺在病床里,梁非眼眶发红地看着我。
他对我说:“我以为你死了。”
我皱起眉,我告诉他,“我的确是死了,是梁理用他的命换我在这里的时间。”
我其实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和梁非说这些,我又对他说,我们要去给梁理找别的医生来,为他换上对的药水。
可他一声不吭,我抓住他的胳膊,“梁非,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梁非抿起嘴,那是他烦躁不悦时的标准动作,他甩开我的手,摘下他给我戴上的帽子。他让我不要碰他,而后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医生和警察一起来了。
医生和护士围在梁理身边,警察过来询问梁非。梁非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回答,他的侧脸绷紧,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站在那些乌泱泱的人群外,看着梁理接受治疗,我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才算松弛了下来。
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梁非看了我多久,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我的手腕被他捏住。他们兄弟俩都喜欢把别人的手腕给拽疼,我侧头看他,他盯着我,目光像是那沉船上的玻璃朝我砸过来。
他问我:“你和梁理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张了张嘴,虚弱的声音在喉咙里支支吾吾作响。他看我这样,便立刻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松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梁非,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眼前这个露出冷笑,神色阴鸷的人,就像是顶着梁非的脸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有些透不过气,往后退了一步,他却抓住我的胳膊,他咬着牙讽刺道:“我哥还挺厉害的,我的人死了他都不放过。”
第16章
“你是梁非吗?不会是梁理已经死了,他的灵魂挤到了你的身体里?”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他的头,来回上下晃着。
他任由我作践着他那颗英俊的脑袋,目光依旧冷冰冰的。
我停下了动作,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止很滑稽,我对梁非说对不起,梁非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眼前,我们对视,他问我:“搞清楚了吗,我是谁?”
我舔了舔嘴唇,我说:“你是梁非,但不是我心里的梁非。”
“那个梁非早在你死了的时候也跟着死了,林知也,你好狠心啊。”他捏住我的下巴,我觉得疼,但是不敢吭声。
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狠心了。
我拉开他的手,看着他,我问他,“梁非,我救你这件事,是多余的吗?”
他说是。
我呆了呆,就听他又说:“你知不知道,我醒过来,听到你死了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拍开他的手,往后退,我对他说:“我知道,因为我他妈的一开始以为我是活着的,是你死了。”
我指着他,我说:“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梁非,如果我救了你这件事,让你这么痛苦,我真的很抱歉,可事实就这样了,我就是已经死了,活不过来的。”
我说到这里,身体被他猛地搂住,他在我耳边咬牙道:“可你和我哥在一起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梁理,他掰着我的下巴朝向他,他说:“我一进到那间房子,我就知道你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痕迹,你喜欢的壁纸,你喜欢的沙发,你以前想要买的地毯,连花纹都一模一样。梁理可真够招摇的,你的墓碑上,还用了一串俄文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了上去,林知也这个你没发现吧?”
我愣住,我茫然地看着他,“这怎么会?”
梁非握紧拳头,我的视线接触到他的目光,只是短短一秒,他突然松开了我。我错愕地站在原处,我看到他哭了。他抱着手臂,脸埋在臂弯里,蹲在地上哭。
他说:“为什么会这样?知也,为什么你要和我哥在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我站在那边, 我看到他所有伪装的刺在顷刻之间尽数折断,他还是那个脆弱的梁非。
他几乎是跪在了地上,我听到他说:“梁理能把命给你,我也能。”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头看我,脸上都是眼泪,他对我说:“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回到我们的家,留在我的身边。”
我从没有看过他这么卑微,他低着头,脖子往下弯折,收紧的肩膀,还有深深凹陷的锁骨,他瘦了好多,身上的光好像被一层灰蒙住了。我心里很闷,麻麻的感觉往全身散开,我不愿看他这样子,我撇开头,却见躺在床上的梁理,睁开了眼。
他看着我,视线像是一把钝钝的刀。
梁理就这样看着我,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是难得的安静,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柔软的像一头温驯的母鹿。
我这样形容他,被他知道他肯定又要生气。
我就这样看着他,看了数秒,随后我扭头看向梁非,我说:“回不去了,梁非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别人都说是死了一了百了,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我死都死了,尸体都火化下葬了,怎么还要遇到这些事。
人都死了,还要去提分手,我在心里讥嘲自己,忍着喉咙里的酸涩,我低声道:“我喜欢上梁理了。”
“你在骗我。”梁非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好多,朝我这边走来,我往后退,一下子坐在了床边。梁非站在我们面前,我仰起头,他把我拽了起来,就在梁理面前,他的脸压了下来。
我心中惊骇,剧烈挣扎,我想不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掐着我的腰,我一下子软了下来。
我被他摔在地上,他站在我身前,我的脊椎发抖,往后退。他低头看着我,对我说:“你喜欢他?”
我往后缩,他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拉了过去。我说梁非别这样,他把我抓起来,正对着梁理,侧头咬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他牙齿的痕迹,皮肤似乎被咬破,我开始哭,我没有再喊梁非,而是对着梁理说,救救我,梁理,救救我。
梁非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一松懈,我便立刻把他推开。我抹着脸上的泪,低下头,不想去看梁非。
他叫着我的名字,很低很低,带着隐约哭腔,他说,“知也,对不起。”
“之前梁理问我后不后悔拿自己的命换你,我一直都说不后悔,可现在……”我咬着牙看他,我说:“我后悔了。”
我用余光瞥到梁理,这人嘴角竟然还隐约露出笑意。
第17章
梁非走了,我坐在地上,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
我伤害到他了。
我坐在地上,一个人哭了一小会。
“林知也……”梁理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我吸着鼻子,侧头朝他看去,他睁开眼,目光温驯地看着我。
我伸手去碰他,摸到了他温热的皮肤。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另外一股生命力,那让我逐渐消失的身体开始复原。
梁非说,梁理能把命给我,他也能,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梁理换了新的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他从ICU里出来,搬进了普通病房。
他没多久就能下床,之后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便可以出院了。
期间来了很多人,警察律师还有梁家的人。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梁家里的其他人,他们来了,我就走到外面,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发呆。
我这两天没有睡好,刚坐下就打起了瞌睡,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靠着一个人。
我对他太过熟悉了,根本不需要去看,我就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