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森林(42)
于是他把心里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朝他的小傻子露出笑来。
“嗯,出发。”
46 第四十六章 怀孕
“呕——”
陆见森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手在腹部攥起了拳头,他抖着手接着冰凉的水,不断地往脸上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甚至没像以前那样确保向海进了电梯,就忍不住冲进了厕所。
“不要,不要,拜托了,不可以……”
他扶着水池的边缘,一点点地坐了下来,嘴里不断默念着,求着不知道那儿的神明。
防滑毯上的绒毛借着内裤的缝隙刺到下面,痒痒的,烧起来一样。
最近向海很忙,有时候他都没有醒过来,对方就已经出门了,锅里有早饭,冰箱里放着午饭,晚上倒是能准点回来,但他看得出来对方累得可以,有天他们在秋千上吹风的时候,对方晃着晃着竟是睡着了。
情事上的需求也被降到了最低,实际上陆见森已经开始惧怕这件事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全是靠嘴巴完成的,再不济,也就是用腿。
好在向海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实际上在上一次他独自跑出去了以后,向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条锁链消失了,对方不再限制他的自由,房卡和指纹锁都有了他的一份,只说要他出门前和他打个招呼。
陆见森想,自己或许是不想,也不敢出门。
那天他原本要和向海去吃火锅的,可火锅店外的人密密匝匝,他似乎有很久没再看过这么庞大的人群了。
于是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回去了以后,两个人只了个小锅,一直沸腾到了半夜。
他借口自己吐是因为吃多了,看着向海的笑像在哭,想,这就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吧。
他打开了水龙头,把地上的呕吐物冲洗掉,那些恶心的黄色顺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他眼前开始变得恍惚起来,水流喷到自己的脚上,他看着自己的脚化掉了,也化成了一滩肮脏的废料,被一块儿冲进下水道里去。
“咚——”
脑袋磕到了浴缸壁上,陆见森疼得全身直抖,扔了莲蓬头跪在地上,没了把控的喷头胡乱撒着水,他听见一声掉落的声音,扭头一看,那天回来时,藏在卫生间里的验孕棒掉了出来。
陆见森坐在一滩水里,淅淅沥沥的声音在水龙头被关掉以后逐渐小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了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滴答声,空洞而可怕。
-
“找我来这儿做什么?”
陆嘉禾看了眼向家别墅外拉起的警戒线,有些嫌弃地拉了拉裙摆,站定看着向海。
“我带你看点东西。”
陆嘉禾见他不等她,纠结了一会,才走了进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这里了,她不像陆见森那样,对“母亲”这样的角色有着天然的吸引,而向巍然在一年前就不再住在这儿了,除了疯女人和屋子里一众护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进出,她也只是偶尔出门前看两眼,看着这栋别墅越来越死气沉沉,最后终于成了一座坟。
楼梯上全是灰,楼下还传来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穿堂风而过,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你如果有什么合作想谈的话,尽管找你父亲去吧,和我说没用。”
“你现在还觉得,向巍然比叔叔更爱你么?”
陆嘉禾仰头看向海,对方站在那间房门口,背朝着她,她知道那是对方母亲自杀的地方,有些不想继续往上走:“没有什么爱不爱的,陆致远也谈不上爱我,只不过是朋友的遗孤罢了,我感谢他,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会听他的。”
“那你觉得向巍然就可信了?”
“……也用不着你对我说教吧?”陆嘉禾有些不满意对方拿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现在势头上分明该是向海矮她一头,她却觉得自己怎么都提不起劲来,“就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叫自己亲生父亲一声爸爸呢,不是么。”
向海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没半点情绪:“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团团让你去戒药,你去了么?”
陆嘉禾手一紧,她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机会去做这种事,现在没了陆致远的阻挠,向海沉浸在反抗他自己父亲的事业里,而向巍然又不断地向她伸出橄榄枝,她的事业是从未有过的如日中天,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事情败露,当然是没有接受任何治疗。
向海从她的沉默里读出了答案,正欲开口,却被打断了。
“团团又会在乎什么呢,”陆嘉禾撩着头发,讥笑着,“他最多只会在乎,大家爱不爱他,大家是不是把他当成一个小怪物。”
“可他就是个小怪物,不是么?”
向海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单手把陆嘉禾提了起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一路拖行到房间门口。
“啊——你疯了,放开我!向海,你放开——”
她被扔进了房间里,扔进了那一地的药罐子里面。
就和她在卫生间里藏起来的一样,那天陆见森不小心打开了柜门,药瓶子翻出来,滚落了一地,刺得她眼睛都疼。
“你看看我母亲是怎么被向巍然逼死的,他用在你身上的方法也一模一样!”
陆嘉禾趴在一地的瓶瓶罐罐里头,茫然地动了动,上面的标签无一例外都是他熟悉的,向巍然提供给她的,让她能“放松”下来的药。
她曾经疑惑向巍然从什么渠道买这么大量的处方药而有恃无恐,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些药都从哪儿来的。
在向巍然眼里,她和她以为的关在阁楼里的疯女人,没什么两样。
“你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么,陆嘉禾。”
“什么?”
“向巍然买通的卡车司机,也是个走投无路的父亲,供不起家里女儿白血病,才答应的伪造车祸,这样向巍然会不断支付他女儿的医药费。当初车里面有三个人,你父母当场死亡,唯独你活下来了。”
“你……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当时还剩一口气,司机不忍心,把你从你父母怀里抱了出来,而你父亲察觉到了向巍然的不对劲,在那之前和陆叔叔聊过,陆叔叔想尽办法把你伪装成了自己的孩子,七年以后才有了团团。”
“而这七年,到现在的近三十年,统统喂给了狗,你联合着向巍然把陆叔叔推进监狱里,还在这儿高喊着没有人爱你。”
“陆叔叔完全可以把你扔给你还在世的外公外婆,但他担心向巍然知道了这事以后还要赶尽杀绝,而他也没猜错,在向巍然知道了真相以后,你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不要说了!”陆嘉禾趴在地上,头发胡乱地被泪水黏在脸上,再没半点曾经的光鲜模样,“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向海蹲**去,直勾勾地看着陆嘉禾:“为什么不说,你敢嫉妒,敢做白眼狼,现在不敢听了么?”
“我……我没有对团团不好过……至少我对团团没有不好过……”
向海像看着垃圾一样看着地上胡乱说话的女人:“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你不要走!”陆嘉禾爬过来抱住向海的脚,妆花成了一片,眼线晕染开来,像是鬼,“爸在哪?你带我去看看他好吗?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
“叔叔不想见你。”向海抽出了脚,“但你可以说说向巍然在哪,并且把你这份求情的劲,留去求那个卡车司机出庭作证吧。”
-
闪烁的警灯照亮了半条街,人们从窗口里探出脑袋来,议论着那个被拷进警车内的犯人身份,议论纷纷,担忧着街区的安全性,又在警车离开过缩回房间里去,继续着日常的琐事。
过眼云烟一般,就像那人从未在这儿存在过一般。
“小伙子,不回家去啊。”
向海一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陆叔叔,你来了。”
“没想到啊,老向在这儿住了那么久,”陆致远摸了摸墙上的涂鸦,“那会儿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住两隔壁,天天穿个大裤衩在阳台上看路过哪个女孩子好看,结果现在才知道,两个人都没在认真看。”
“两个人……都没在认真看。”
向海喃喃地重复着最后这句话,团团父母是青梅竹马,陆父在大城市里扎根后,就回去把陆母接了过来。
而他的父亲,喜欢一个男人,得不到,就要他全家不得好死。
“要上去看看吗?”
向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陆致远没等他应了,就上了楼,居民楼没有电梯,六七层都要靠两条腿,到最后向海还要反过来搀扶着陆致远上去。
“哎呀,老啦,腰不好咯。”
陆致远锤着背,笑呵呵的,向海有时候想,陆见森一定大部分遗传了他的母亲,不然就陆致远这大大咧咧不怕天塌的性子,陆见森一定是个作天作地的混世小魔王。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夜风吹得人清醒起来,他向远处看去。
一边是大学校园,另一边是白顶的艺术馆,三座建筑遥遥相望。
如果没有现在的事,也算是少年人独有的浪漫了。
“很久以前,老向就和我说过,要是有一座美术馆,放的全是唐先生的作品,就好了。”陆致远的声音带着他那个年纪的沧桑,磨砂纸打磨过一样,“可惜我没他们那种罗曼蒂克,还总是被我家林妹妹嘲笑。”
向海这时候对陆父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情来,毕竟团团也总说他不够有诗意,连读个故事都干巴巴的。
“老向当初问我,男人会不会喜欢男人,可惜那时候我没懂,答得没过脑,回了句恶心。”陆致远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拍到了向海脑袋上,“现在我想,喜欢这种事吧,自然而然,强求不来的。”
“……谢谢叔叔。”
两个人又在风里吹了一阵,父亲锒铛入狱,在证据下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整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一晃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总算能说一句尘埃落定了。
只是无论对于他而言,还是对于陆父而言,这都是一段挂着血肉的断舍离,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向海总觉得心里悬着一根针,小小的,嵌在肉里,不注意还感受不到。
他想带陆见森去别的地方走走,不想再呆在这个压抑的城市了,也不知道陆父是个什么态度。
“带我去看看团团吧,好久没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好好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