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来了(13)
“你不是本地人啊,”那警官看着他档案,往下拉,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再次打量他,眼神都是怪怪的。
“伤哪儿了?”他问,抬眼看到简成蹊脖子上的红痕,什么也没说,就往电脑里打了两行字。之后他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几个问题,然后手一挥,示意简成蹊可以离开了。
简成蹊没有起身,依旧是坐在那个警官面前,眼睛都不眨。
“怎么了?还要我们派警车送你?那你得等等啊,你也看到我们还有很多案子要处理,基层派出所人手车辆都紧张,你体谅体谅,最好能自己回去。”
简成蹊还是没有动。
“这位同志……”alpha沉住气,“您可以回去了。”
“我要立案。”简成蹊终于开口了,声音干巴巴的。
alpha扶额。
“同志,现在这个情况是这样哈,”警官调整坐姿,没有像之前那么随意,“他这个性质顶多算猥亵未遂,就选立案,官司打个三五个月,他赔的钱连律师费都不够,不划算的。”
“我没想过要钱…”
“那…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至于那个alpha,我们肯定会教育的,十天半个月肯定会拘留的。”
“他是强奸未遂,”简成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攥着,“十天半个月?”
“同志你这个情况吧,取证太难了,你也没伤哪儿,他倒是又破脑袋又被电的,脖子上还…那条路上又没摄像头,到时候反咬你一口,这个事情就说不清了,我们也是为你着想,也是出于现实考虑。”
“他这是强奸未遂。”简成蹊重复。
“同志你听我分析哈,你这个情况——”
“警官,你的公民差点被强奸。”
简成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无法克制地轻微颤抖。
“你们就关他十天半个月?”
alpha警官欲开口,想继续做思想工作,简成蹊就又问:
“也不立案?”
“同志,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他苦口婆心地,“真的没必要,你也没受伤,真的…看开点同志,这个到晚上了啊,就别一个人在外面逛,你看你一个omega,娇娇弱弱的,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可不可以换个人给我做笔录,”简成蹊咽了口唾沫,把恶心感压下去,“那个来接我的beta女警——”
“她又出警了,所以同志,真的,你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基层民警,你也看到了,我们人手真的不够,有更多更紧急的案子需要处理……”
简成蹊再也无法忍受,站起身离开这个房间。
他原本想直接出警局的门,但他实在是恶心,胃里也翻滚得厉害。他去一楼的洗手间里吐了个干净,扶着墙缓了足足一分钟才出去。路过那个办公区门口时他呼吸都屏着,是想快点逃离这个没有任何指望的地方。
但里面讨论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里面的那个人惊慌失措,声音浑浊道:“警官,你的公民差点被强奸啦。”
简成蹊听着那刚给自己做过笔录的人的浮夸腔调,突然很镇定。
镇定得灵魂从肉体游离,毫无情感地后悔,想自己这条命也不值钱,就该把欺辱过他的人掐死。
“刚那十几个里没他,我还松口气,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怎么,在拘留室里睡着的那个也钉子户?”
“可不是嘛。”
“那感情好啊,钉子户关一个是一个啊。”
“哟,就他不行,就是因为他那套房子拆迁出问题,那十来个钉子户才有底气继续死磕。上个月拆迁队太激进,直接派推土机把那间房子给推了,墙都倒了大半才知道他老婆在里面……县政府后来又给钱又给房的,好不容易说服他别去上访,咱们能这时候把他又弄进去?明天人醒了就让他回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话的是那个alpha警官。
“行啊,但他才死了老婆,怎么今天整了这么一出?”
“喝醉了呗,你没喝醉过?哈,alpha嘛,总要放松放松的。”
“但猥亵强奸也太……他别是想不开,报复社会。”
“都有钱有房了,老婆还怕娶不到?报复个鸟社会,”依旧是那个alpha的声音,“倒是那个来报案的…”
“…嗯?”
“你忘了去年那个案子了,说是强奸,结果是双人跳。他一个omega,不是干那什么的,这个点来这地方做什么?我估计是他们俩价格没谈拢,起冲突了吧。”
“警察同志…”那人笑,“你的公民差点被强奸,你说这些风凉话,你作为公职人员的良心呢?”
“那要是个清清白白的omega我肯定不会这么说啊。”
“你的意思是——”说话的那个警官挺年轻,见简成蹊走进来,不由闭上了嘴。那个给他录笔录的alpha是背对着门的,所以还是继续说:
“年前抓的那几个暗娼里,不就有在特殊监狱蹲过的嘛,我看了那人资料,也在那监狱里关了三年。有这记录的还有什么工作单位敢要,omega还能靠什么挣钱,不外乎是——”
alpha突然停顿,是察觉到自己后腰处一空,他本能地扭头,在这之前,他面前的同事伸出手,一脸惊恐。
随后他眼前一黑。
他倒地前看到的是简成蹊,脸色苍白,神情决绝到冷漠。那双被评价握笔会很好看的手里握着的是警用武器——那根从他后腰里抽出的警棍质地纯黑,不管沾上多少血,在近处都未必能看清。
第13章 美好生活
简成蹊坐在车后座,头倚在窗玻璃上。他的身子跟车门贴得很紧,紧得像神经质地往那里挤。他有掰过来门把手,在车开上高架桥提速后,他很漫不经心地把手放在那儿,然后扭开。
但那扇车门并没有打开,坐在驾驶室的那位早就锁定了后车车门,他要是不从主控制台解锁,简成蹊就没办法从里面开门。
也不会掉下去。
简成蹊的动作很轻,但那双蓝眼睛还是察觉到,并扭头看了他一眼。江小筝就坐在副驾,见安德烈往后看,他也一个激灵侧过身,神魂未定的样子和半个小时前刚到地方警局时一模一样。安德烈接到简成蹊的电话时江小筝就在他卧室里,简成蹊接通后就很沉默,有个警官就沉不住气,夺过他的手机,怒气冲冲又骂骂咧咧地说简成蹊袭警、毁坏公物。
江小筝就在边上,听那个警官一说,什么心思都没了,安德烈穿好衣服拿出些文件要去那个警局,他也跟着。江小筝惧怕那一身身制服,平时远远见到公职人员都绕开走,但一想到简成蹊,他就顾不上这些。但进了那扇门后他都不敢说话,就怕弄出声响后有人看过来,怕那高高在上的人一个扫眼就看透他的前十九年,再给他判刑。
他只能一直跟在安德烈身后,亚合众国对公安系统对外籍人士的友好是出了名的,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一看安德烈是个外国人面孔,那个笑能挂到耳朵。他叫来另一个警官,是个alpha,头上顶了个大包,正在用冰袋敷。alpha一开口,江小筝就听出他是之前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那位,实在是没胆子,又往安德烈后面缩了缩。但个alpha一看眼前的是个外国人,瞪着眼愣神,张着嘴,一肚子腹诽愣是一句都吐不出来。
“请问您是那个omega的——”
“他有名字,叫简成蹊。”安德烈打断。他音声本来就低沉,现在又刻意压着,听着跟他的信息素一样不好惹。
“啊啊,好,对…嗯…”那个alpha尴尬地笑了下,“那…您是他?”
“他在我的工作室上班,”安德烈答,“我们是雇佣关系,有正式的合同。”
他简简单单的几句把alpha的其他猜忌都堵死了,alpha不甘心地把冰袋放下,讲述简成蹊都干了什么时也没有丝毫的神气。安德烈掏出钱包拿出张纸币放到桌上,然后用那个杯口破碎的陶瓷杯压住——那就是alpha警官提到的公物,简成蹊打出第一棍后就有眼疾手快的警官把他拦下,第二棍就打偏到桌上,落在杯子上破了一角。
“但是他…他无缘无故抢夺警用武器朝我脑门上来一棍,从性质上就是袭警,是需要再教育的,那万一我后腰上别的是枪呢?他是不是就——”
“后腰?”安德烈声音冷冷的,“他难道当着你的面把手伸过去,你一个alpha难道还反应不过来,任由一个omega当着你的面,慢慢吞吞把手伸到后腰?”
alpha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有矛盾,他想圆回来,但安德烈出示了一份证件,alpha看到右下角那个章,彻底闭嘴了。他知道惹不起这尊大佛,安德烈说要立刻马上带简成蹊走,他忙不迭就是去拘留室放人,出去前还让同事给他们两位倒杯热水。江小筝什么时候受过警察的殷情,握着纸杯,那传到手掌的温度怎么都不真实。
“他这个态度也变得也太快太大了吧,”江小筝感慨,“你给他看了什么证件啊,这么管用?”
“就是入境用的,都是外文,但章够唬人,”安德烈轻描淡写道,“但简成蹊以后如果问起来,你就说是警察不希望招惹外籍人员,仅此而已,”他低下头,摸了摸江小筝的头发,“能做到吗?”
“嗯,”虽然不知道安德烈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但江小筝很乖,安德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那个alpha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简成蹊。简成蹊腕上有手铐,alpha讨好地冲安德烈笑,然后摸过他放在桌上的钥匙串,把束缚住简成蹊的冰冷金属打开。他还跟简成蹊说对不住,只口不提他都戏谑了什么,只是说不该那么鲁莽就把人关拘留室。他的道歉跟他的笑一样廉价,简成蹊听得毫无波澜,就是从警局里出来坐上安德烈的车,他脸上的漠然也没有丝毫的松动,也不说话。安德烈也沉默,只有江小筝焦虑无措就写在脸上。他很想问简成蹊都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气氛说什么都不合适,就拧高车载播放器的音量。
他本来想放歌,但简成蹊说了句别切。江小筝就乖乖收回手,广播里的女声也因为他们的沉默异常清晰。主持人在回顾正在首都举办的全国性会议,大会第一天,何博衍连任司令官一职,开启他作为维序派最高领导人的第二个十年,但除了那一天,何博衍再没有露面,倒是会议第八天,何博衍独女何鸿珊中将以军事第三总指挥身份出席会议。
随后主持人重播何博衍连任后的演讲录音,何博衍在演讲中提到,从2278年起的第九个十年,维序派的政策大方针依旧是坚持战后重建计划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