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带与耳机线(39)

　　他如此了解谢容川的一举一动，透彻到自己都痛恨。
　　“是不是约了应云安？”
　　他问，一边无意识地打开了书桌上装着谢容川每次送他的贺卡的盒子，大多是些再平淡不过的祝贺词，随着送来的礼物也很直男风味，球鞋到名著全套再到五三，全部被他井井有条摆好了。
　　谢容川在那边干巴巴笑了声:“……你猜到了啊。”
　　“你这么开心，”斐帆电话里声音没变，往后靠上椅背，他很少有这种颓废的姿态，斐家家教严格，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也就谢容川这一个人，能让他连仪态姿容都不太想思考，“十有八九关于他呗。”
　　谢容川在那边似乎已经躺床上了，被褥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斐帆突然觉得有点累，困倦扑上他不再挺拔的脊背，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干脆也准备睡了。
　　谢容川说:“我也知道你们不太熟……不过他说他也带了人，人多肯定好玩嘛，到时候我肯定和你说话不把你丢了行不行？”
　　斐帆抓住手机，低低道:“嗯，行吧。”
　　……
　　他再看到谢容川时，他的手背在身后，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他的话铺开像是都被揉皱了，灵魂剥离出来，斐帆听着都忍不住皱眉，他听见谢容川说:“那太好了……她，不是，何小姐这么个大美人，你怎么……”
　　他走上前，搭住谢容川的肩膀。
　　即使再深沼泽再震荡的山崩，人都得有着自己的面对方式，谢容川明明已经被砸蒙了，却还是镇定得让应云安毫无觉察。
　　但是斐帆知道。他知道谢容川现在要是没人恐怕会蹲下来，要是是在微信上听到这个消息估计还会给他打电话打很久，他知道他的呼吸都乱了，谢容川在这一刻变成一张薄削的纸，又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他的手搁上去好疼。
　　斐帆做出了个保护者的姿态，回过神时他也觉得不对，开口打破局面，所幸对面两人甜甜蜜蜜的也没注意:“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
　　谢容川在旁边道:“怎么就这么脱单了？”
　　“她一直不答应，”应云安笑道，“这不，她一同意我就来告诉你了，你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接下来别人做了什么，斐帆其实不太关心，他只是陪着谢容川混了混，如果说谢容川出门时阳光明媚，现在估计是被雨水淋透了的一大朵乌云，明明已经狼狈得要命。还得飘来飘去强装无事，斐帆看着他，明白谢容川的确不再是个摔破膝盖就要坐在原地哭喊的小孩子了。
　　长大的人摔倒了，哭是没有糖的，糖是要笑着自己去赚的。
　　夜幕星河，远山拉成一条意象画，谢容川抱着
　　膝盖拨弄面前的火堆，侧脸在火焰映衬下明明灭灭，光斑摇晃，火像是跳在他的睫毛上，他的衣角上，他的嘴唇上。他连笑意都没有了，却像是整个人在燃烧，在斐帆的视线里越烧越旺，整个场景都成了一张旧照片，在火焰里烧成灰白的碎片。
　　他干咳一声，没料到谢容川像是被吓到，拨火棍直接掉进火里了。
　　“再找一个？”他问。
　　谢容川看了眼暗红色的火堆：“算了，也没什么意义，熄了就熄了。”
　　“你不开心？”他在谢容川身边坐下，“你上次还说你放下了。”
　　你自己说的，斐帆小声对自己说，你果然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
　　“放下个头，”谢容川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只是觉得让我彻底断了呢，又对不起那个高中的傻b，他那个时候还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坟墓里去呢。”
　　“我不甘心，”谢容川看着火堆喃喃道，“我就像在守着一堆火，看着它灭下去，也许它熄灭了我就走。”
　　“很晚了，去睡吧。”
　　“我再待会。”谢容川说完，继续盯着火发呆去了。
　　斐帆看着他火光中明亮的眼睛:“你知道很多东西，不是强求能拿到的。”
　　谢容川反而笑了笑。只是嘴角翘起来的弧度很小:“我知道，我就是喜欢我不该喜欢的东西，要是哪天我自己丢掉了忘记了，我好受多了。可现在是被抢走了，被别人不经允许……靠，他谈恋爱干嘛管我准不准，我不是他爸妈。”
　　他慢慢低下头去，几乎蜷成一团，不远处帐篷里的人群还在高声欢笑，年轻就拥有无数挥霍的资本，所以何夏和应云安谈恋爱天经地义，他们可以欢声笑语，接受祝福。谢容川看过去的目光里羡慕像是针扎，斐帆坐在他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份孤独他和谢容川共享，心酸而欣慰。
　　“我觉得，他就像是我那双白球鞋的鞋带，”谢容川想了想说，“上次2400米测试，穿错鞋了，那双鞋带总是容易散，我担心得要命，热身前特意检查了一下，结果还是散了，没办法系了两次，考试时还是散开了。”
　　“我自己待会，你去睡吧。”谢容川过了一会，小声说。
　　斐帆和他一个帐篷，等谢容川回来时，夜已经深了，他披着寒气走过来，斐帆还醒着，坐在帐篷口对他笑。
　　“怎么还没睡？”
　　“看星星呢。”斐帆看着他说。
　　……
　　……
　　斐帆猛得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午觉都会睡这么沉，来日本的这几天还是太累了，谢容川今天早上刚逛了海贼王的餐厅和博物馆，激动得蹦蹦跳跳，根本睡不着，听见他起身放下手机走到榻榻米边:“不多睡会？”
　　“做了个梦。”
　　谢容川看他，眼神澄澈像窗外瓦蓝的天:“不好的梦吗？”
　　“梦见你说，”斐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又觉得自己旧事重提卑劣，又想从谢容川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应云安像是你白球鞋的鞋带。”
　　这次谢容川居然记得:“那双鞋害我体育差点没及格，第二天就被我撒气扔了。”
　　他明白斐帆什么意思了，跪身看着刚坐起的斐帆:“你怎么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不过想想，应云安算我那时候怎么系都散的鞋带，那你就是我兜里的耳机线吧，没想着会打结的，结果扯都扯不开。”
　　斐帆看着他。
　　谢容川笑着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