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带与耳机线(17)

　　下一个就接上去，人群跟着车笑闹，男生一个个都想出风头，恨不得骑出安装火箭推进器的效果，上去时踌躇满志，下来时精疲力竭。
　　谢容川在下面看着轻松，上去也只是骑了一小会就满头大汗，被应云安拎下来，应云安一撸袖子，说了句“我来”。
　　应云安的体力谢容川早有预料……但是直接骑到目的地的力气也太逆天了吧，他发愣地盯着应云安小幅度弯起的脊背，被汗水浸透了的衬衫贴着身体的轮廓，腰细腿长的确很养眼。
　　斐帆戳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回神，谢容川猛地撤过头：“你有没有觉得，应云安身材真的很好啊。”
　　斐帆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我不太想欣赏男人的身材，”斐帆慢慢道，“不过你再看下去，女生又要起哄了。”
　　谢容川悚然一惊，心虚地看向旁边的女生，其实大家也没人注意他，都盯着应云安，几个女生捂着通红的脸对同伴小声嚷嚷，说的无非就是他好帅啊我的天之类的话。
　　可他就是心虚。
　　被这插曲一吓，他也就没心情欣赏美色，冲上去帮忙卸货了。
　　斐帆跟着他走上去，偷偷勾了勾嘴角。


第43章
　　估计是风水那一套，十几年来高三都在这个小院子里，翻修都没有过，教室的墙皮脱落一大块，剩下的摇摇欲坠，完好一点的泛着晦暗的黄，名人名言的纸板破破烂烂，脸都皱成了一坨。
　　谢容川搬着书大摇大摆冲进教室，马上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高三在考试前几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讲台上的瓷砖受了潮掉下一两块，谢容川没注意，踩上去膝盖一弯差点跪倒在地，后头伸来一只手稳稳拖住他的腰，又把他拉了起来。
　　他正要随口说声谢谢，一回头应云安正笑着看着自己，手刚从他腰上撤下来，吓得手端书都端不稳，差点又跪下来，后知后觉腰上那一块像是铁烙过样火烧火燎。
　　我今晚不想洗澡了，满身汗的谢容川想。
　　斐帆搬着书从他身边绕过去，干咳两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抱着书悬在讲台上好半天了，发呆发得眼睛都直了。
　　他有点尴尬地把书丢下，去抱下一批了。
　　斐帆和他肩并肩下楼，应云安干活手脚麻利，早就没影了，谢容川想追又怕显得刻意，干脆放弃了慢慢悠悠走，楼梯间采光不太好，阴沉沉的。
　　关于未来关于现在的一切思考随着教室的转变都接踵而来，谢容川看着教室掉漆的红木门又发了会愣：“我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高三了。”
　　斐帆看着他，“还没玩够？”
　　“玩怎么玩得够啊，”谢容川伸了个懒腰，甩了甩有点酸疼的手腕，“不是说上大学就轻松了吗？”
　　“那也得过了高考这一关才行，”应云安搬着书又从下面上来了，对他们两人扬了扬下巴，“在楼梯间偷懒吗？”
　　明明是开玩笑，谢容川却总有种如临大敌感，嗷了一声就往下跑，应云安举起书看着他的身影：“别急啊，我又不会举报你。”
　　斐帆看着谢容川冲下去，不咸不淡地对应云安点点头，也跟着下楼了。
　　应云安在后头歪了歪脑袋，他怎么觉得斐帆不太喜欢他？
　　谢容川又抱起一大摞书，一转身就想往上跑，斐帆拦住他，扶正了那叠东倒西歪的书。顺便把绳子绑紧了，皱着眉说：“你急什么？”
　　“证明我没偷懒啊。”谢容川长腿一迈跨过两级台阶。脚步声响起，应云安刚好下来，两人在楼梯间里对视着又说了几句，刚刚谢容川还一副书太重抬着辛苦的样子。现在和应云安面对面站着，好像胳膊里的书只是几根鹅毛样，最后还是被应云安催上去的。
　　斐帆看着微微眯起眼睛，恨不得应云安和谢容川怎么也见不到才好，谢容川看见应云安就孔雀开屏，他看着又嫉妒又无奈。
　　他的情绪得小心翼翼缩起来，往最黑暗的角落里蜷缩住，他本来不会意识到这份感情的，化学反应时刻发生，没有催化剂时却不会有什么大反应。
　　然后名为应云安的催化剂丢进烧瓶里，碰的一声。
　　收拾妥当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教室地板被水冲了个澡，湿漉漉的根本没法跑，谢容川擦好桌子干脆一撑手坐上了去，腿尖百无聊赖地去挑摆好的椅子。这一次新的座位表他终于不用和讲台相依为命，虽然也是个靠窗靠门的风水宝地，不过斐帆终于和他挨近了点。
　　斐帆坐在谢容川身后。
　　谢容川今天也累得不轻，亮黄色的体恤衫被汗浸透，贴合着柔韧的身体曲线，斐帆明明知道不该看，暗暗在心底骂了自己好几句，却还是忍不住抬眼。
　　教室人已经安顿好了，也没什么人再说话，只剩下偶尔嗯桌椅拖动声，再过半个月就是高二的期末考试，平日再浪的学生到这个时候也不由自主乖巧起来。
　　谢容川低着头去搜抽屉，斐帆明明盯着书，目光却老是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想象谢容川什么表情什么神态，他如此熟悉他的一切，以至于什么都可以如数家珍。
　　他忍不住拨弄手中的笔盖，应云安凭什么和他比呢？
　　谢容川看着化学题，对他身后人心里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


第44章
　　七月的夏天热气腾腾，像是把教学楼的线条都烫弯了，走在沥青的马路上，黏黏糊糊像是幼时吃过的麦芽糖。
　　谢容川热得不停擦汗，考场的空调估计是没充电卡，折腾半天都打不开，监考老师热得搬凳子坐门口，就为了图点时来时不来的微风。谢容川坐在正中央，前后左右都挨不到凉，边写边用垫板扇风，写作文的时候汗沿着下巴滴到稿纸上，简直苦不堪言。
　　电扇在头顶呼啦啦的转动，连接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旁边的女生估计是太焦虑，总是忍不住抬头盯着电扇看，目光像是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似乎所有人都很紧张，外面阳光明媚，谢容川却觉得浑身发凉，高二结束时，从小听到大的高考挑战就来了。
　　他看见旁桌的女生抓着笔，慢慢趴在了桌子上。
　　外面的风突然变大了，窗帘被卷着飞起来，边角翻滚像是浩大的海浪，而年轻的舵手站在风暴前懵懵懂懂，无数的机遇和危险伴随浪潮涌过来，映在他们的眼睛里。
　　谢容川放下笔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
　　“放假你出去旅游吗？”谢容川晃着身后像是装着砖头的书包，问斐帆。
　　“你出去吗？”
　　“看情况……卧槽！”
　　谢容川的书包带子崩开，砸得他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地上，英勇就义的书包带在他手边晃了晃，他还听到来自前后左右吃瓜群众善意的笑声。
　　……好丢人！
　　谢容川四下看了圈，庆幸应云安不是走这个门的。
　　斐帆憋笑憋得面色古怪，目光飘忽一下，才上前帮忙把谢容川的书包提起来，两人一人搬一边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谢容川拽着总觉得自己是在和小伙伴扛水泥，又抢回书包，一个人摇摇摆摆往前走，看着活像只小企鹅。斐帆前几天蚂蚁搬家似的搬了不少书回去，谢容川一拖再拖，落得这个结果。
　　到了人少的地方，斐帆自觉上前帮着撑起书包，太阳和开学军训时一样烈，谢容川刚刚闹了一通，汗水把睫毛都给沾湿了。他带着笑看向斐帆时，斐帆清晰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声音。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然而他也只是不动声色，提着书包跟上谢容川上楼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上走。
　　期末考试对于准高三而言。不意味着放假，倒像是个路牌，车开过去之后还得继续往终点站飞奔。
　　“我要死了，”谢容川半边身子都挂在了斐帆肩膀上，“我真傻，真的。我居然以为我们放假了。”
　　斐帆貌似嫌弃的推了推身上人，意料之中的没推动，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难得的接触。清晨阳光还没太大，两人这么歪歪腻腻走路也不会太热。不过谢容川躺尸了会脑子清楚了，不太好意思的自动站直。
　　旁边两个女生捂着嘴笑着跑过去，还回头看了看他们两。
　　考场回位，没有改卷任务的老师轮流来上课，高中的课程到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完成，就又从两年前的第一节课开始上。空调温度适宜，谢容川更加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难舍难分，只能模模糊糊听到细胞、组织几个专业词，然后跳闸似的一停，世界安静了。
　　靠走廊的窗户没有窗帘，阳光落在他眼皮上，他睡得不甚安稳，索性拿着张卷子往脸上一盖，就当遮太阳。
　　斐帆也听不进这些陈腔滥调，总复习像是把剩菜炒一通再端上桌，还逼人吃下去细细品味。阳光被墙卡住，只落在前头人的脊背上，他中邪似的伸出手，在光下定住。
　　光线拉长他手臂的阴影，扭曲着翻过书桌的空隙，手指的阴影正落在谢容川的脖颈处。
　　我不能碰你，可我的影子可以。


第45章
　　暑假的补课效率并不高，教室空调时好时坏，下课时谢容川老是跑到最前面抢点凉风吹。
　　几个男生聚成一团，胡飞远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是比他快一步。谢容川索性在讲台上垫着脚，伸长脖子去够空调的吹风口，看过去一群人简直各显神通。
　　斐帆对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他本身就不怕热，谢容川以前说他是站在火山口都不流汗的人，他不去掺和那边的群魔乱舞，不代表谢容川不会来找事。
　　上课铃一响，谢容川风一样刮回座位，兴致勃勃地问斐帆：“感觉到没？”
　　斐帆放下笔，莫名其妙道：“感觉什么？”
　　“我跑这么快带给你的凉气呗。”
　　谢容川张开手臂，困在座位里有些滑稽，“一点都没有？完全没感觉？”
　　斐帆这才回过神，两人靠得很近，他连谢容川眼睫毛都数的清……他甚至想摘下眼镜，怕自己太紧张泄露了什么小心思，最后他只是往后仰了仰头：“没有，你要是抱我一下没准还成。”
　　谢容川伸手碰到斐帆搁桌上的手，像是冰碰上火，斐帆啧了声把他推回去：“知道你凉快——你别吹感冒了，夏天感冒很难受的。”
　　谢容川折腾完坐正，物理老师姗姗来迟，高二时她怀了孕，一直都是其余的老师踢皮球式代课，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来力挽狂澜——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九班倒数第一。
　　谢容川把心思和身子都正回来，规规矩矩翻开书，又开始和牛顿定律作斗争了。
　　天气炎热，哪怕是仙女讲课也听不进几个字，谢容川看着和他呈对角线距离的空调，好像视线就能得到点凉快，几个坐得近的女生都穿上外套，余慕甚至在小声向同桌抱怨，示意把空调风板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