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爸爸是初恋情人(4)

白天的生活看似已经回归常态，倒是夜晚作了一个真假掺半的旧梦，似乎无意地提醒着原野，自己并没有彻底放弃当初那份的感情。

原野从小就毫无运动细胞可言，每节体育课都是数着时间过，运动会对他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不用上课。
那年他探听到许泽会参加运动会的三千米长跑，人生第一次有报名陪跑的冲动——学长已经高三了，换言之，这也是最后一次两人有机会能同届参赛。
原野自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勇气跟他说话聊天，但如果能跟他隔着赛道的几米距离待上十几分钟也是好事。而且这样许泽说不定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哪怕是陌生人之间不经意的眼神交接。
学校的三千米长跑不像短跑项目要经过选拔，每年都是以自愿性质报名参加，也是田径赛事中压轴的“全民娱乐节目”。
原野为此制定了地狱式夜跑计划，体能也确实一天天以可见的进度有所提升。在赛事前一天已经能在二十分钟内跑完三千米，这对他一个常年不运动的人来说是飞的跃进。

当天三千米比赛人数统共有二十多人，大部分是运动健将和代表班会、社团出赛的校内出名人物，当原野一个人到集合点报道时，这个反差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甚至惹来不怀好意的嘲笑，就连负责点名的体育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毕竟平日在体育课就很不活跃的学生，现在居然自告奋勇参加长跑，实在是出人意料。
原野习惯了被人无视，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紧张得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去看这些视线当中有没有许泽。
他的手有点颤抖，暗自庆幸有把眼镜带下来，他的远视并不深，跑步更用不着戴眼镜，但把自己藏在眼镜后能让他安心。

一声鸣枪后，原野按照平日训练的步速，勉强能不掉队，但长跑到了后续，各个选手相继发力时，原野的速度相形见绌。
眼见一个个人都大幅超前，许泽更是领先其余选手1/5个场，原野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加之昨天的强度训练，这时候肌肉酸软疲惫的感觉才陆续浮现。
他的眼神开始失焦，身体不断冒着冷汗，身体疲惫到极点，连思维也转向负能量，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不甘和挫败的泪水一点点模糊了视野。
他凭着身体本能地去跑，只剩下最后一圈时，眼前忽然一黑，只听到耳边骚乱的声音，但他头昏脑胀得无法理解外界的信息。
他只知道自己摔倒了，连眼镜都不知道摔到哪儿去，身上好痛，但最痛的还是那颗敏感的心——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他不介意被全场嗤笑，他只怕会被许泽看到。不过许泽应该快冲线了，希望他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就好……

原野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勉力睁开的眼睛，似乎能看到那张总是出现在梦里的脸。
就算是幻觉，原野也由衷地觉得满足开心，而后又难过委屈得不行，他说话时，喉咙刀割似的干涩发疼，“我……已经，很努力了……”
那人似乎低头看了看他，“嗯，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原野终于放松了下来，陷入了昏睡。

再起来时，原野身在医院，身边是被通知过来的家长，还有交代情况的负责老师。他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注意到枕头边的眼镜，还有一小包零食和巧克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在梦里，却是许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坐在病床前，把碎掉的眼镜和零食放在他枕头边，耐心地等待他醒过来。

在一片沉静中，原野被闹钟吵醒扯回现实。
他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一半心神还留在梦里，不禁想难道那时候抱起自己的真的是许泽吗？
而后又觉得自己认真的好笑，居然会跟一个梦较真。



除了一场真假不知的梦境，原野再没有不合时宜地想起梦里的人。
作为二班的班主任，原野尽忠职守地发挥一视同仁的专业精神，对许枫的态度和其他学生一样，不会开小灶，也不会过度关心，一切和从前别无二致。
圣诞节逼近，意味着一年将近结束，单身男女把握脱单尾班车，联谊相亲百花齐放，连原野也在友人怂恿下预留了业界圣诞晚会的名额。眼见日子一天天逼近，他却直打退堂鼓。别说他从来不善交际，去到估计也是做个人形背景板，还不如在家休息来的轻松自在。
这时许泽似有心电感应似的，居然在圣诞前夕给他发了条短信：“原老师平安夜有安排吗？”
原野还没来得及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一个电话就接着打了过来，接通是许枫童稚的声音。
“喂，原老师！平安夜你来我家一起吃圣诞大餐好不好呀！平安夜不行的话，圣诞节也可以哒，不然小枫在家好无聊。”
圣诞佳节该是共聚天伦的日子，原野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就婉转地，“不是还有爸爸妈妈陪小枫吗？怎么会无聊呢。”
“妈妈？她又不会过来。原老师来嘛来嘛。”
原野正嘀咕着这是什么回事，就听到许泽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好了，别闹。把电话给我，让我和老师说一会儿，你先去洗澡。”许泽接过电话后，确认许枫离开了才说，“原老师？”
“嗯，在的。”
“许枫说得不清不楚的，让你见笑了。平安夜只有我和小枫两人过，所以你不用担心有外人在不方便。小枫这几天吵着嚷着要找原老师，我就答应替他问问。不过你要是没空的话，我完全能理解。”
原野想如果是平安夜的话，那倒没有和圣诞晚会撞日子，他心里想着就顺溜地说道，“平安夜倒是有空。”
“那太好了，小枫一定很高兴。”
原野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段时间自己好不容易放平的心态，再见到许泽以后没准又得故态复萌。但听到对方那么说又实在是骑虎难下，只得怪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许泽似是感受到他的想法，突然问了一句，“那天老师不用陪家人或者女朋友吗？”
原野硬着头皮笑了笑，丝毫没听出对方的探究意味，“我家里人不在Y市，对象还不存在。平安夜都是一个人待在家，和你们一起过说不定更热闹。”

如果原野知道自己的乌鸦嘴会让平安夜成为另一种意味的“热闹”，他是打死都不会说这句话。

平安夜当天，原野和父子两约定在附近大型商场碰头，三人买全食材便驱车到许家，万万没想到家里已经杀到一尊大佛。
许枫一进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兴冲冲地跑过去，徒留两个面面相觑的大人在原地。
“奶奶！你咋来了？小枫想死你啦！”
“小枫乖，奶奶就是想到好久没见我的宝贝乖孙，所以趁着节日特地过来看看。……哎哟，小枫又长高了，就快要比奶奶高了啊。”
那位中年女士转过头来的时候，原野瞬间傻眼。

他向来不太留意城中名流的动向，但也对这张经常出现在各种娱乐新闻的脸有印象。他花了好久都无法把把这张脸和准确的名字对上号，只依稀记得是以慈善事业著称的名媛。
如果这位老太太是小枫的奶奶，那她岂不就是许泽的……妈妈？

中学时他就听说过许枫家境不俗，但从来没想到是不俗到这种境界啊？不是，既然他家里富裕到这个程度，不是该住独立海景套房半山别墅什么的吗？？
于是现场画面就成了微妙的“三足鼎立”：
名媛不解地盯着原野，原野错愕地盯着许泽，许泽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妈。
“这就是新雇的佣人吗？”许老太太试探着问。
“不，他是许枫的班主任，也是我的朋友。今天来和我们一起过节的。”许泽没想到母亲会突然过来，事到如今只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原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许老太太显然许泽对这解释尚存疑惑。
他儿子什么时候还有个人民教师的朋友了，还能好得一起过平安夜？自从四年前，许泽和前妻不顾长辈劝阻决心和离后，他就跟父亲闹得几乎决裂，许老太太对固中原因并不知情，丈夫不愿多说，许泽“净身出户”和朋友合资初创，四年过去规模也逐渐发展为有声有色的独角兽公司。倒是父子关系一直未见起色。
许老太太也劝过丈夫别跟孩子置气，许泽前妻是个典型事业女强人，两人常年忙得不着家，连孩子都是许家出资找的代孕，没有感情分开也是情理之中。总不能因为儿子婚姻失败，就连儿子都不要了吧。
许泽父亲真是背着一口大锅，有苦难言。他该怎么跟老伴说，咱们儿子婚姻失败后铁了心只喜欢男人，还只喜欢一个，那人当时还下落不明。
他听着都觉得荒唐，为了老伴的生心理健康着想，许父决定暂且隐瞒下来，等过一段时间，儿子走出婚姻失败的创伤，应该就会重新变得“正常”。
只是许父万万没想到，当初那段婚姻，都是两个年轻人受不住家里频频催婚，阴差阳错发现彼此性取向不对口，而达成共识来场瞒天过海的形婚。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并没维持很久，第二年，女方就在职场结识到真爱对象，两人计划移民国外注册结婚，许泽自然是一口答应，并向她们送上真挚的祝福。
只是从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许泽就像是被老婆拋夫弃子后备受打击，从此不再喜欢女性。
但真相是许泽当初同意找代孕，也有为了以后出柜的考虑。父母亲年纪大了自然是想要抱孙，传宗接代的问题早晚得解决。
现在，儿子还做的事做了，他也用四年去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最重要的是他心上人也找到了，许泽只想遵循本心，尽力争取自己的幸福。

许老太太对这段内幕毫不知情，但儿子喜欢男人的闲言碎语倒是听过不少，当下看原野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干脆把许泽唤到书房问话，没料到回应却是儿子的出柜。
许老太太错愕得干瞪眼，幸亏她不像许父般大刀阔斧的处事方式，没有一怒之下再将许泽扫地出门。
面对许泽认真且坚定的申请，她逐渐冷静下来，放软了声劝道，“阿泽，我知道上一段婚姻对你打击很大。这几年我没再像以前给你安排相亲。外头的闲话我也是有所耳闻，我的想法是，你要是因为遇到一个不合适的女人，就认定自己不会再喜欢女人，这并不理性。”
许泽知道母亲的态度较许父开放，也比较容易心软，左右权衡后，决定先从过去入手。
“妈，这些年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任性胡为，更没有因为离婚一蹶不振。从家里搬出来以后，我和朋友去经营一间新的公司，也学习去做一个及格的父亲。因为我想证明给你和爸看，我有能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会去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知道，现在的我还做得不够好，但我也从来没有松懈怠慢过。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