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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彩(36)

作者:十九瑶 时间:2019-01-17 11:27:32 标签:甜文 日常 都市童话

  颂然赶紧合拢这本书,放回了茶几上。
  理工科什么的……太吓人了,成天读外星文。
  以后还是别再尝试了解贺先生的专业领域了,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画几张水彩兔子卡片,送给贺先生当书签。再艰涩的专业书籍,有一只呆萌的垂耳兔蹲在书沿上啃萝卜,也会可爱起来。
  术业有专攻,职业无贵贱。
  贺先生会造机器人,他会画兔子,总体来说还是非常般配的。
  颂然一本正经地安慰自己。
  从前的他远远没有这么乐观,一定会陷在两个人的差距里出不来,可贺先生说了,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学历和收入,他要是再纠结,那就真的对不起贺先生的心意了。
  颂然愉快地拾掇了一下茶几,把一本本书册摞得规整清爽,然后走到大床边,期待地望着它。
  再过几天,这张床就要属于他了。
  指尖抚过平整的被褥,十几天没人使用,布料透着一丝凉意。他慢慢倾身下去,伏在床上,抓起唯一的那只枕头,嗅闻贺先生留下的味道。
  这应该是一个讲究的男人。
  没有烟草味,甚至没有一点酒精味。纯粹的男性体息带了一抹淡淡的香水尾调,沉幽、浓郁、性感,浸润了他的呼吸,也摇颤了他的神经。
  颂然喜欢极了。
  他觉得,他的想象大概出了差错。拥有这样味道的贺先生,一定比脑海中那个平凡无奇的IT大叔要好看一些,再好看一些,或许……算得上帅气。
  颂然猛地撑床站起来,扔下枕头,开始满屋子寻找贺先生的照片——即使他心里明白,按贺先生的性格绝不会摆照片在卧室里。他仔细搜罗了一圈,除了抽屉与衣柜,所有边边角角都找了,还是没发现相框之类的东西。
  唉,果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颂然失落地坐在小沙发上,心里越来越痒,像是被羽毛挠了咯吱窝。
  他太想见贺先生了,要是现在忍不住去讨照片,会不会被笑话?早知道今天难熬成这样,之前那次视频的机会就该牢牢抓住,哪怕抱着布布一起也好啊。
  颂然后悔莫及,窝在小沙发里,盯着对面那堵墙发呆。
  然后,他被墙上一幅装饰画吸引了视线。
  这是一幅内容很少的装饰画,正方形的白纸上画了两对小脚印,一对稍大些,钴蓝色,另一对稍小些,翠绿色。
  这幅画玲珑可爱,与卧室的风格不太搭。
  颂然感到奇怪,于是走到那幅画跟前认认真真打量它,接着就发觉了一点异样——这两对小脚印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印上去的。
  有人抱着两个小婴儿,将他们的小脚丫分别蘸上颜料,印出了两对稚嫩的痕迹。
  在蓝色小脚印下方,写着一行淡淡的铅笔字:
  布布,6个月11天。
  而在绿色小脚印下方,也写着一行铅笔字:
  Ashley,Happy birthday.
  (艾什莉,生日快乐)


第三十一章
  Day 12  15:18
  艾什莉。
  这陌生的名字犹如一根刺,轻轻在颂然心口扎了一下——那种老旧木椅上的腐刺,扎入肉里,说不上多疼,也不流血,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颂然知道,他还远不够了解贺致远。
  电话里的贺致远只是内在的一部分,关乎性格与脾气,相对纯粹;现实中的贺致远则有更为复杂的构成,外在的,关乎相貌、职业、爱好、感情史……他对此知之甚少,或者说,他对此一无所知。
  也许他们交往得太快了,彼此还不够信任,等时机成熟,贺致远自然会把愿意说的全盘托出,可颂然有些等不及了。
  他对贺致远的过去产生了强烈的探究欲,尤其在小脚丫挂画出现以后。
  艾什莉。
  这个女孩子是谁,是贺先生的女儿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一出生就和布布在一起?
  如果是,那她现在在哪儿?
  颂然在几分钟内猜测了无数可能,一种比一种匪夷所思,令他惶惶不安,而答案只有问过贺先生才能知晓。
  隔着画框玻璃,他的手指描摹过那对翠绿的小脚印,觉得它一步一步、或深或浅地踩在了自己心上。
  下午贺致远来电话的时候,颂然正窝在自家沙发上懒洋洋地撸猫。他撸得爽,布兜兜被撸得更爽,四脚朝天,肚皮袒露,喵呜喵呜一阵撒娇。颂然和它喵来喵去闹久了,接起电话没收住,下意识也喵了一声。
  贺致远笑道:“你成精了?”
  颂然咬了一下犯错的舌尖,也跟着笑起来:“我哪儿敢啊,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我还在乖乖装猫呢。”
  贺致远就逗他:“那悄悄再叫一声,我不让别人听见。”
  “别别别,这多不好意思。”
  颂然不经意间还喵得出来,一旦意识到了,百分百要结巴,急忙讨饶:“不跟你开玩笑了,是我是我,你家颂然。”
  末尾四个字清脆可爱,巧克力豆似的一粒一粒蹦出来,甜津津落入耳朵里。
  贺致远饮了一口酒,挑了重点复述:“嗯,我家颂然。”
  语气另有深意。
  颂然只觉脸颊一热,一头扎进了茂密的猫毛里,埋了好一会儿才羞耻地抬起来,垂着眼,唇角微微翘起:“你……你今天工作累吗?”
  “还可以,和前几天差不多,习惯了就好。事情也快结束了,压力不如一开始那么大。”贺致远回答他,话锋一转,“你呢,在家收拾了多久,一整天?”
  颂然握着猫爪子揉呀揉:“没有啦,只忙活了半天。中午收拾完,下午我就带布布出去买菜了,买了半斤活虾,一斤田螺,还没烧,暂时养在水盆里。布布挺喜欢那个的,一个人在阳台玩了半小时还没厌呢……哦,对了,我打算过两天弄个鱼缸,让布布自己学着养小鱼和小虾,以后幼儿园布置生活作业也能多点素材,可以吗?”
  “当然可以。”贺致远欣然应允,“家里阳台挺大的,都空着,随你开发。你要是乐意的话,还可以弄一弄主卧的小阳台,摆几样你喜欢的装饰品。我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太注意,没怎么布置过,要麻烦你费心了。”
  主卧啊。
  颂然想起那张尺寸巨大的双人床,耳根红了红:“好呀。”
  床是我的,阳台是我的,主卧是我的,连贺先生也是我的……颂然笑得合不拢嘴,揉猫的手劲更大了,被恼怒的布兜兜照脸踹了一脚。
  贺致远听见他吃痛的哀叫声,低低发笑,却感到一丝挡不住的倦意袭来。
  他是真的想回家休息了。
  客厅白墙正投影着小Q今天拍摄的视频,全景视野,光线与色泽完全还原,照亮了大洋彼岸的午夜。贺致远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看着活力四射的青年与孩子在他身旁来回走动。
  这是一个美好的晴天。
  上午十点,阳光清透而温暖,桌椅、橱柜与地板已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颂然哼着一支走调的不知名小曲从对门溜达进来,怀抱一只鱼缸状的小玻璃瓶,将它摆在了窗台上。瓶内水草荡漾,几尾小鱼穿梭其中,微微水澜折射日光,显出绚丽的七彩。
  除了窗台,餐桌上也多了几样新摆饰。
  一组素色陶瓷花瓶,插着一枝向日葵、一枝卡萨布兰卡和疏疏落落的满天星。
  一组马克杯,大小三只成套,都是可爱的动物造型,还搭配一根小木勺。
  一组立体卡纸,内容是彩绘的森林小动物。布布坐在餐桌旁,手握小号美工剪刀,把它们一个一个剪出形状,又一个一个支起来,分门别类摆好——花栗鼠和灰松鼠在一块儿,卷毛羊和犄角羊在一块儿,高矮胖瘦的小兔子们也在一块儿。
  背景音里总是夹杂着娇软的猫叫声,偶尔小Q挪去了别的地方,叫声变轻,很快又会再度响起来,似乎这猫特别喜欢小Q,形影不离地追着它跑,蓬松的大尾巴时不时从镜头前扫过,有趣得很。
  贺致远忍不住笑了。
  从视频播放的第一秒到现在,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房子慢慢换了风格。改变不复杂,都在细枝末节处,却比之前多出了一种温馨的家庭氛围。
  他开始期待发布会结束后长达半个月的假期了。
  “贺先生,我上午打扫主卧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电话那端,颂然看到气氛还算融洽,状似不经意地挑起了话头,“墙上有一幅画,是两对小孩子的脚印,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贺致远凝眉:“怎么了?”
  颂然紧张地一顿,心里挣扎了几秒,犹豫着说:“我,我对那幅画有点好奇,特别是艾什莉这个名字。贺先生,那是你的女儿、布布的妹妹吗?”
  贺致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搁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暂停键,投影画面静止在了某个随机的瞬间。
  客厅重归沉寂,沙发旁一盏小夜灯散发暖光,在贺致远五官立体的脸上投下了清晰的阴影。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忽然感到疲累——某些不愉快的往事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我很少对人提起。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他的语气平静。
  颂然察觉到了平静底下的勉强,赶紧说:“不,不用了,要是你觉得不方便,以后讲,或者不讲,我都没关系的……毕竟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关注太多。”
  贺致远摇头失笑:“别误会,不是不方便讲,是怕你知道了会笑话我。”
  “怎么会!”
  颂然十分诧异。
  贺致远于是站起身,推开了客厅与后院的玻璃移门,一阵凉风游走而入,把两侧窗帘吹得拂扬起来。他倚在门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说道:“颂然,之前我们在电话里吵过一架。我说,我不打算在三十五岁之前要孩子,布布是个纯粹的意外,当时你骂我做爱不戴套,套子也管不住屌,还记得吗?”
  颂然微微一愣,回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骂过这么一句粗鄙的,顺势一巴掌拍在了脸上:“这,这个……你就别提了啊……”
  我都想刨个坑埋掉的胡话,你怎么还惦记着啊?
  贺致远说:“其实,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戴套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的,因为足够健康的精液,可以在安全套里存活几个小时。”
  颂然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震惊得表情都崩裂了:“贺,贺先生,你是说……布布是,是他妈妈用,用你射在套子里的……”
  “对。”
  贺致远点头。
  颂然持续震惊中:“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生不生孩子,夫妻之间不是应该相互尊重的吗?你不想生,她就算再想生,也不该用这种方法怀孕啊……不不不,不对,她想要孩子,所以瞒着你怀上了布布,然后你们感情破裂,离婚,分手,那为什么布布她不带走,要交给你来养?这讲不通啊!”
  贺致远听他一顿瞎猜,发散得无边无际,及时打断了他:“颂然,我没结过婚。”
  “……”
  颂然切换思路:“她想借子逼婚?”
  “不是。”
  “那,那为什么?”
  颂然真的猜不出来了。
  贺致远望着酒杯中深浅不定的光影,神情说不出地淡漠。
  他低声道:“布布的妈妈非常想要孩子,非常想要,但她想要的也只有孩子,不包括我。事实上,她从来都没爱过我——颂然,她和你一样,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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