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谢远树(11)
当然,也没有人挽留他。
谢远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吃点心,忽然扭头看着陪在旁边的成归,犹豫一下,问:“我妈、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成归递湿巾给他擦吃了满嘴的零食渣滓,面不改色地说:“下个月。”
谢远树将湿巾抓在手心里面,低落地垂着头,半晌才小声说:“她是,不是,不要、要我了?”
成归:“不是。”
谢远树自顾自地失落了好一阵,又抬起头看着成归,神色十分难受。
成归的神色仍然很平静。
从以前到如今,成归的表情都很稀少,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这几乎已经可以代表一般人的笑容了。至于皱眉等严肃的表情,实际上也很少会出现在成归的脸上,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很清楚那样会容易吓到人。毕竟成归有一张没有表情就像在发怒的脸。
谢远树主动地凑过去,抱住成归的脖子,依赖又黏人地埋着脸,小声问:“我怕。”
成归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谢远树身后的窗户。夕阳的余晖落在窗台上面,一只小鸟飞快地掠了过去。
谢远树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小鸟。说是养过,其实是那只小鸟受了伤,被成归顺手捡了给谢远树养的,本也只是想着小孩儿都喜欢养小动物。
谢远树确实很开心,喜欢得不得了,忙前忙后地照顾小鸟,几乎顾不上搭理成归了。
后来,小鸟的伤好了,谢远树却将它放飞了。放完了才小心翼翼地将这件事告诉成归,害怕成归会生气。
成归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只是顺口问了句为什么。
谢远树说是老师说的,老师说要爱护动物,不能只为了自己喜欢就勉强去将本来自由自在的动物关在牢笼里面。
人是会变的。
第11章 第 11 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成归入狱,谢远树和谢大少的暗斗便激烈起来,早已经绵延数年。如今谢大少连炸|弹都用得上,可见两人之间早就是水火不容。
谢大少倒是隐约、终于打听出消息,“知道”谢远树失忆了,立刻就想把这事捅出来,然而手头却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小麻烦。他倒是清楚,这都是林展搞出来的鬼。林展他爸是谢家兄弟俩的爸的心腹,自从兄弟俩的爸过世,林展他爸便辞职养老去了,但林展却跟了谢远树,若说这背后没有自己那死鬼爸的感情倾向所致,谢大少是不相信的。
人都死了,还在给谢远树好处!
谢大少是恨自己的父亲的,但这恨却着实是由爱所起。孺慕之情,在所难免,对方却并不在意他。
在谢大少的回忆里,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很淡,从没有争执,因为私下里根本就近似于没有交流。和自己也没有什么交流。无论是自己成绩好或者不好,乖巧或者闯了祸,父亲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后来,他知道了谢远树和谢远树他妈的存在,心想,哦,原来如此。
童年时期努力想要得到父亲多一丝注意力的那些行为,全都成了笑话。
如今那狗男女都死了,仇恨自然只能转移到谢远树的身上。这几年来的弯弯绕绕他都已经烦了,如今老太太只是看着精神,到这年纪谁知道还有几天好活,得趁早把事情给落定。而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直接下手。
“大少,豹子那说按照规矩,先给一半当定金。”
“给啊,我这点钱也没有?”谢大少冷笑一声,“给双倍,干两个人。”
“加上林展?”
“你猪啊?林展值个屁钱,死了也就死了,浪费钱。”谢大少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得意的奇异色彩,“先留着谢远树,把成归给干掉。”
“大少,我建议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成归和谢家没有什么——”
“你懂个屁。老子就要谢远树看着成归死,老子就让他知道,他跟他那情种爸一样,不是要爱来爱去吗,爱谁谁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腹犹豫了半天,说,“并看不出谢远树跟成归有什么关系,其实我还是觉得谢远树实在要有关系,可能跟林展更暧昧点,成归就是个炮灰吧。”
“你懂个屁!说了你懂个屁!”谢大少没好气地随手抓个东西扔过去,“我肯定搞过调查的啊!我出钱你出钱?你要看林展那么不顺眼你自己出钱去给豹子干掉林展!你怎么不连唐青雨一起干掉?蠢!”
“好好好。”
然而他们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成归就不见了。
谢远树都不知道成归去了哪里。
和成归一起失踪的,还有蓓蓓。
谢远树顿时懵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成归相处得很好,成归看起来是很开心的,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常常会用十分温柔的神情看着他,为此他乘胜追击,把相声给一起说了,果然成归又和当年一样被他逗笑了。
一切都很好的时候,他一觉醒来,满屋子找不到成归。让林助理去超市找人,结果楼小高说成归带着蓓蓓走了。
走了?
楼小高说:“是啊,这不正好学校放假了吗,刚好下学期就转新学校去了。”
林助理也有点懵:“之前完全没风声啊。”
楼小高说:“是啊,谁说不是呢,他走之前才说,我还说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蓓蓓都很意外。哎,成哥以前做事就这样吗?我感觉他看起来也不像这么不靠谱啊。”
林助理:“……”
他想了想,问:“那你知道成哥是去哪了吗?至少有个方向?”
楼小高回忆一番,道:“他说就在国内。”
你怎么不说他就在大气圈以内呢?林助理无语,甚至不想回去谢远树面前汇报这一噩耗,并不想又看一次谢远树发病。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办法都是被人逼出来的,林助理左思右想,回车上打电话给谢远树,提前汇报这消息。
等机智的林助理回去之后,谢远树已经砸完东西了,坐在电视机前听相声,旁边地上一片狼藉,全是被他砸的。
谢远树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电视里面的相声。
林助理安静地贴着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
谢远树忽然说:“他知道我又在骗他。”
林助理违心地安慰他:“这说明你俩心灵相通。”
谢远树继续说:“这次他也骗了我。”
林助理斟酌着安慰他:“这、这说明你俩趣味相投。”
谢远树没有再说话,大概是不想理林助理,只是继续坐在那里看相声,坐了很久,打了个喷嚏。
林助理默默地去调空调。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谢远树都没有再找到成归。谢大少也没有。
……
梧桐岛是个很小的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岛上医院、学校、娱乐场所一应俱全,加上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倒是个十分宜居的地方。除了一点:外出不太方便,每三天才有一班船。
成归带着蓓蓓来了这里,并且做好了长住的打算。
蓓蓓很喜欢这里,迅速与当地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天天出了学校就是往沙滩上跑,捡贝壳捞鱼玩水,浑然天成的孩童乐园,还不怕安全问题,海岸旁边都是经验丰富的渔农,也不会有人贩来这个人人都相互熟悉的小岛。
之所以成归知道这么个地方,还得多亏了当年为躲青春期谢远树而远走做项目时,在项目上认识了从梧桐岛出去的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不乐意和父辈一样留在岛上,非得出去创事业,但不太适应外面的人情世故,同时又对故土颇为怀念,总爱对着成归唠叨纠结,后来还是故土难离,没两年就和成归说自己决定回家去。
如今成归带着蓓蓓来梧桐岛这世外桃源似的地方,那年轻人格外高兴,拉着问东问西。成归无意隐瞒,将他走后自己因意外坐牢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谢远树那一出。
年轻人薛小全一怔,随即便笑了:“怪不得我说我后来联系你都联系不到呢,我还以为你拉黑我了呢。”
薛小全反而看起来有点高兴,拉着成归唏嘘了一番,拍胸膛表示把成归和蓓蓓落脚的事情给包了。
——薛小全说这话有自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是村长的儿子。
这梧桐岛在行政单位上面算是一个村,村长就是岛上人望最高的那个,还是世袭,什么选举都是走场面,岛民们没几个喜欢跟外面打交道的,集体投给薛家人,类比一下大概就是读书年代大家选班长吧,都不乐意当的那种。
以往薛小全最常对着成归纠结的一件事情就是不好好在外搬砖就得回岛上继承村长之位了。
薛小全跟他爹一介绍成归就是关照了自己搬砖那几年、且开导了自己回来岛上继承村长位置的前辈,他爹就火速将成归奉为座上宾了,手一挥把岛上一处视野辽阔面朝大海的空屋拨给了成归父女俩,还包小孩入学、包大人工作——成归做起了老本行,成为了梧桐岛开发规划办公室的副主任,主任是薛小全。
毕竟时代在进步,梧桐岛的岛民们虽然关着门安居乐业,但有福不享也傻,政府又主动送开发经费,薛村长又不是不做事的人,便一直在积极地建设梧桐岛。但出于梧桐岛的一贯传统,建设梧桐岛的计划十分具有梧桐岛人的特色:不慌不急,慢慢来,随缘。
成归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然后他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用三天做完了原本一个月的工作量,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都只能跟薛小全去下海捞鲍鱼吃。
成归:“……”
薛小全十分谨慎地小声说:“不过也不能总吃,我们的原则是可持续发展,一个月来一两次就好,吃多了也容易厌,其他人都是吃厌了。”
成归:“……”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来吃苦耐劳的打算,可是数月下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摸肚子,腹肌成了肚腩。
“中年发福”四个大字出现在成归的脑海里面。
这大概是他在梧桐岛上面遇到的最大危机。
第12章 第 12 章
成归默不作声地从奢靡颓废的中年生活中反省了一番,每天清晨五点钟去海边跑步。在沙滩上面的运动要比在平地上消耗大,这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没过几天,薛小全就发现了这件事,每天五点钟准时出现在成归家门外等着一起去跑步,两人一直跑到气喘吁吁,再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日出。
“成哥,想过以后吗?”这天,薛小全看着日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成归沉默了一小会儿,反问:“你呢?”
薛小全理直气壮地说:“我继承我家的王位啊!”
成归说:“那我转正主任。”
明明是一唱一和的逗趣话,但偏偏成归说的时候表情认真严肃,看起来就更有趣了。薛小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沙滩上打滚,拍得沙子四处飞溅。
成归静静地看着他在那癫。
薛小全好不容易停了笑,从沙子里爬起来,搭着成归的肩膀,凑近了,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视线缓缓地从成归的眼睛移到挺直的鼻梁,继续往下,移到了成归的嘴唇。
成归有一张看起来很凶的脸,但凶也很分很多种,成归无疑属于其中的英俊分类,是非常有男人味的那种。何况,接触久了就会知道成归本人的性格并不凶恶,反而十分温柔,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