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正蓝(9)
但艺术节却是尽了兴地过去了。等大家都在回味的时候，期中考试的成绩也滚热地出炉了。许多人就是被这一下子给从天堂打到地狱的，有一个非常鲜明的例子那就是他——石绍杰。
抱着一打卷子的石绍杰可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个全校的大红人真是当得名不虚传，连这成绩都红得形势大好。
“绍杰，不要难过嘛，下次努力就行了。”连凯温和地安慰着，把自己都险过及格线的卷子塞到了书桌的更里面。
作为依旧稳坐第一把交椅的陆航自然是无法理解同样也稳坐着第一但却是最后第一把交椅的石绍杰。从第一到最后第一那名次上的落差同样也成了一道鸿沟，陆航很自然地以沉默来表示低调，以免身边郁闷的人继续颓丧地以聒噪来宣泄。
下课铃响的时候，还在意识着些什么的陆航听见班主任叫了他和石绍杰的名字。两人起身并肩出教室的同时，班里起哄的喧闹也像炸了锅似地，兴意盎然得连某班长的以眼杀人都不再管用了。
陆航紧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在石绍杰被老师训得像个孙子一样的时候流露出任何情绪来。连续两次异常“稳定”的成绩让看惯了重点高中优质生的老师几乎都要吐出/血来。当下就非常果断地下了命令，让即是同桌又是关系密切的朋友的陆航对其进行一对一的恶补。显然是受了那次话剧毒害的老师末尾还来了一句：“明明关系那么好，怎么成绩相差就一个天一个地呢！”
于是陆航的脸在之后的体育课里变得愈加阴沉起来。连凯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年身边用以烘托此刻心情的团团鬼火。
“发生什么事了？”
“阿凯，老师让阿航帮我补课诶。”
“那不是很好吗，陆航的成绩那么好。”
陆航用余光一直跟随着连凯的样子，体育课里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那个少年的方向飘去。“那不是很好吗，陆航的成绩那么好”。非常自然的回答，亦是非常正常的回答。但少年不以为然的态度却让一颗习惯了骄傲的心偿到了些许失落。
俯卧撑、引体向上、一千五百米、五十米……这些名字在被以体育的名义相互关联着成了一项项必须达成的指标。比如前两项必须做满多少个，又比如后两项必须在几分或是几秒内完成。但这些放到体育白/痴陆航的眼睛里，每一个都好像难以逾越的高墙。俯卧撑通常是没做几个便趴在地上呈挺尸状，引体向上更是只能勉强抓/住杠杆，荡来荡去地被戏称是模仿人猿泰山。接下来的两个项目似乎更为惨烈，一千五百米会让他呕吐，而五十米则会令他摔跤。就如同被点了魔法一样，把所有的才能都给了大脑。而小脑的不协调自然作为了智慧的代价。
但，体育老师却并不这么理解。他把体育成绩第一的石绍杰和体育成绩最后第一的陆航叫到了面前。瞪着眼地告诉陆航，不要不把体育当成必修课，不要小看体育课，不及格的话连三好生都评不上。陆航屏息静气地不出声，看见石绍杰正盯着他咧嘴。几乎要冒火的瞬间听见体育老师和班主任如出一辙的话：“绍杰，你和陆航关系那么好怎么体育成绩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好好帮他练练。至少要把考试应付过去。”
似乎又转进了一个奇怪的套路里，两个少年在夕阳下一前一后地走着，对于自己的不争气都抱着悔恨的态度。陆航的感受似乎更深些，如同听说自己要帮绍杰辅导功课一般刚才当连凯听说绍杰同样要帮他提高体育成绩时，那自然的回答和平常的态度都让他觉到了些许焦躁。为什么不是由我来辅导你，又为什么不是由你来帮助我。同样又是为什么自己会纠缠在这样的问题里。
前面走着的少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阿航，吃完饭我来你家做功课吧。”
后面走着的少年一直心不在焉，几乎要相撞时才缓缓地抬头，“哦，好吧。”
石绍杰微微侧头，看着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没有追问什么。
陆航是在晚饭时听见那几声异常响亮的敲门声后，才意识到没跟石绍杰明确几点种是件多么愚蠢的事。第一个吃完饭的爷爷正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溜食，他听见这门外的响动后异常积极地头一个冲了上去。
“哟，谁啊！劲够大的呀！”
等老爷子打开门，却看见一个背着书包拿着两个哑铃的少年。
“你是……”
“陆爷爷，是我呀！”
“哦……哦……我想想，啊对了你是隔壁王老太的孙子吧！哈哈！”
“啊？”少年一惊手里的两个家伙差点掉在地上。
“爷爷，你的玩笑过时了，再说隔壁的王老太根本就没孙子！”已经吃完饭的陆航正收拾着碗筷，对站在门口正发呆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但少年却没领会他的意思，冲他眨了眨眼，然后继续站在门口跟陆爷爷磨叽。
“啊呀，开个玩笑嘛。”
“绍杰啊，今天来是找我……们家陆航的吧。”
“嗯，我找他一起做功课。”
这个现在看来稍显稚/嫩的理由，把还在餐桌上饕餮的陆妈妈吓了一跳。
“老公，你听见了没。”
“嗯，非常清楚。”
然后这夫妻二人，异常默契地一同扔下碗筷跑到门口参观石绍杰去了。
“你就是石爷爷的孙子吧。”陆爸爸首先展露其万人迷的笑脸，揉了揉小家伙的头。
“嗯。”
“就是不一样嘛，你看多结实，一看就是个男孩样。跟我们航航完全不同嘛。”
从厨房一出来便听到自己妈妈这些有欠推敲的评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绞起了好看的眉形。可反观石绍杰呢，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还在门口接受着长辈们好奇心的盘问。
“绍杰啊，你真的来找航航做功课啊！”
“对啊！”
“老公，我觉得好感动。从小到大几乎小朋友敢到咱们家里来和航航一起做功课呢。”
“是啊，好像自从小学时一个女孩子因为在做功课的时候总爱问他问题，然后被航航骂哭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同学敢来了。”
陆爷爷也在一边凑着热闹，接着掀自己家孩子的短，“绍杰，航航就是脾气大点，被我们宠坏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啊！要是他敢惹你，你就告诉爷爷，爷爷来揍他！”
“不行啊，爸。揍儿子应该是爸爸来干的，我从来还没揍过呢。第一次要让给我！”
“不行，应该由我这个当妈的来揍第一回！”
看着完全陷入走火入魔状态的三个至亲，一直在旁边缄默的陆航终于忍不住了。刚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比自己要响亮上好几倍的声音在门口坚定地响起。
“陆爷爷，陆叔叔，陆阿姨，你们放心。阿航人很好的，他还答应要帮我辅导功课呢！”
三个长辈在石绍杰的话下同时傻了眼。趁着这个空档陆航一把就把个还在门口傻站的白/痴给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哇！拎得重死了。”
“哼，我还以为你手里那两个是纯道具呢。”陆航侧目瞪了他一眼，嘴角慢慢勾出一条微弱的弧线。石绍杰的视线被这轻微的弧度稍稍勾住了一会儿，然后不着痕迹地离开。
“第一次见你爸妈嘛，总得要多打些招呼。”
“你把来的目的先搞清楚吧。”陆航把靠在门边的书包提起来的时候，特意地朝地上的两个家伙看了几眼，“这个……”
“这个给你锻炼臂力的，我把家里最轻的那两个拿过来了，一个才二十斤重。”
陆航狠狠地瞪着那个正微微轻晃着似乎非常惬意的后脑勺，如果他提得起这二十斤的重量那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它们都招呼在石绍杰的脑袋上。
☆、第十一章 如果这是种温柔
如同一个微小的部件被扔进由两个齿轮运转的机器里。就算这部件再怎么渺小，但对于齿齿相扣的机器来讲，还是会显得突兀和不协调。如果那个部件是个螺丝钉，或者那又是另一个齿轮。那么，要是前者只是一味地会去破坏齿轮间的平衡，而后者说不定会均匀地融入其中和另两个齿轮一起，维系起彼此间新的平衡。
这就好像，石绍杰和陆航不时互换着老师和学生的身份一般。这些细节如果也能不着痕迹地融进彼此的生活里，那究竟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尽管，现在看来似乎还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阿凯，你看！最近我作业本上的字终于比老师改的要多了呢。你看我居然自己做对了一道计算题，我没看答案是自己做对的！”
“阿凯，你知道吗？阿航真的好厉害，我半天都搞不懂的题，他几分钟就全解决了。”
诸如此类的话每天都会上演，男孩兴奋地举着作业本，把自己做对的几道题像获得的勋章般展给另一个男孩看。这是在陆航微薄的耐心下，男孩厚着脸皮不知被他骂了几次才争得的小小进步。在晨光微熹的教室里陆航看见另一个男孩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温和的微笑。
那天起的放学后，被夕阳浸染的橡胶跑道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除了一如既往的郭英雄外，还增加了需要恶补体育的陆航以及光荣地被委以重任的石绍杰。连凯也会陪着他们一起，他将石绍杰扔在地上的外套拣起来，然后静静地在操场的篮球架下看着他们。
夕阳微斜向西，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太阳就像个圆润而略带着微红的蛋黄，被温柔地揽进那片天空里。跑道上男孩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个篮球架下静谧的身影。跑道环成的圈，围绕在他的身边，男孩虔诚地跑着。如同环绕在太阳身边的地球一般。虔诚地祈求着光和热，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妙的注视。
时间依旧蛮横，越过日转过月毫无客气地将青春具象成挂历上一个个鲜明的数字朝后飞快地流逝。回神过来的时候冬天已经厚重得披上了肩头。
圣诞节前夕，街上浓郁的气氛同样弥漫到了学校里。十几块到几块，甚至才几角钱的圣诞贺卡早已泛滥在学校门外的每一处小摊和小店里。
石绍杰中午的时候，扎堆在一帮子女生中间，异常认真地挑拣着，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嗯，这张送给阿凯，这张给阿航，哇这张适合给英雄嘛，还有这张……嗯……送给爷爷的。”
“难道没有给我的吗？”背后那故作媚/态的声音，让石绍杰很不习惯。一回头差点就势倒在一堆贺卡上。
“变/态会长！”慌了神色的男孩，连忙攥紧刚买下的贺卡，迈腿就往校门口跑。萧宇不示弱地跟在后面，声音又加了些媚惑。
“学弟啊，我可是准备了非常豪华的圣诞礼物给你哦。”
“啊？”一听有礼物，还是非常豪华的。石绍杰的脚步稍稍慢了下来。
“你有兴趣？那可是学生会长大人我的初吻一枚，可以按你的喜好就算是舌吻也没有问题。如果你想要更进一步的服务，我也会酌情考虑。”
石绍杰当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拳，居然去相信变/态的话。随后这股悔恨变成了脚底下不断加快的速度，已经成功被甩在身后的萧宇仍旧不死心地冲着他喊：“我在学生会本部随时等你过来哦！”然后还坏心地加了后半句，“就我和你单独两个人！”
那天的结果是，等石绍杰一回到教室，班里几个爱开玩笑的同学就当场警告他，死都别想背着我们伟大帅气的班长在外面红杏出墙。即使是玩笑也好，看见那之后从门外进来的陆航，石绍杰的心里还真就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负罪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