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婚前财产公证真是很有必要,这不就成功防住自己觊觎他的财产了吗?裴砚自娱自乐一般调侃自己,简单翻看离婚协议,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应叙的签名,应总的签名字如其人,张扬却不飞扬。
裴砚对自己有些无奈,竟然有人在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欣赏起了前夫的签名。裴砚叹了口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语文老师的字,很漂亮。
然后这份有了两人签名的离婚协议摆在桌上,裴砚才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离婚这件事情,该怎么跟双方父母交代?
裴砚再次叹了口气,他无比清楚,现在双方父母的关系比他和应叙都要亲近不少,两家父母本就相识,又有了这层婚姻关系,更是亲上加亲。裴砚和裴母的聊天记录往上翻,裴母提到“小应”的次数比提到自己都多,第二多的就是“小应妈妈”。
当然,最好用的借口是性格不合,好用到人人都知道这是借口,深层其实有着不方便说的其他理由,潜台词是你别再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可也正因如此,裴砚知道父母肯定会刨根问底,非要知道原因。
裴砚对着裴母的聊天框发愁,没想出办法,屏幕却猛然跳出语音通话的来电提示,吓得裴砚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打来电话的正是裴砚的妈妈,赵启星女士。
“喂,妈。”
“哎,裴砚,你在家吧?我跟你爸今天逛超市,看见小应最喜欢吃那个牌子的牛排促销,买了两箱,你给我开一下门?小应在家吗?”
裴砚张了张嘴,用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离婚协议抓在手上,慌忙看哪里能藏。沙发前的茶几没有抽屉,裴砚快步走到书架旁,抄起应叙的文件夹,夹在里面藏好。藏好了才深呼吸,觉得自己刚刚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裴砚?怎么了,不在家吗?”
“啊,咳——在家,在家。我刚刚在楼上,这不是下楼来吗,我给你开门,挂了啊。”
第3章
赵启星女士是大学教授,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是一眼就能猜出这人多半是老师。除去冬天,其他三个季节总是穿各种款式的宽松长裙,明明有一头堪称时尚的大波浪,却总是盘在脑后,再加上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无端显得人严谨不少。
这直接导致裴砚面对母亲的严谨气质时难免产生一丝紧张。
开门之后赵女士见只有裴砚一人,又往他身后看,没见到应叙,开口问:“小应还没有下班?”
裴砚为父母拿出两双拖鞋,又接过来赵女士手里的箱子:“嗯,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工作忙,比不了我,一般都能按时下班。”
赵女士点点头:“你俩只要别因为这事儿吵架就好,你也多体谅体谅小应,你们两个工作性质不同。”
裴砚乖乖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我们从来不吵架,关系确实没到会吵架的那个程度,有什么事一般就直接离婚了。
父母二人过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为了给应叙送牛排。双方父母其实都不常来,心里知道分寸,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人独立的空间,做父母的不好总是打扰。可如今人来了,赵女士又觉得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是冷清,没忍住唠叨:“你说你也不会做饭,结婚之前我就总是说你,不要总是吃外卖,现在好了,两个人结婚了,一个忙得不着家,一个在家里也不做饭,这家哪里有点儿家的样子?”
裴砚眼观鼻鼻观心,自是没什么话用来反驳的,这家本来就没有家的样子。
裴砚不会做饭,应叙更是不会,两个人的厨房技能也就是煮个面煎个牛排了。可他俩并不需要做饭这个环节,有的小情侣一起在厨房,煎个鸡蛋都是一个从后头搂着另一个,这哪儿是做饭?分明是在调情。要是换做应叙和裴砚,两个人都不熟,一起在厨房或许也是尴尬。
赵女士说完,挽了袖子要亲自下厨给小两口做个晚饭,进厨房之前吩咐裴砚问问应叙几点下班。裴砚真心觉得尴尬,他刚刚签完一份离婚协议书,转头就要问自己的前夫几点下班回家,裴砚拿着手机,磨磨蹭蹭发出去一条消息:“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妈今天过来了,离婚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我妈准备做饭,我也不好拒绝,你几点回来?”
消息刚发出去没有几秒钟,裴砚听见密码锁传来“滴”的一声。
他转头,看见应叙的身影。
裴父一直坐在沙发上喝茶,这会儿倒是比裴砚先开口:“小应回来了?你妈刚刚还问你几点下班呢。”
应叙往家里看了一眼,裴父满面笑容,裴砚坐在旁边,做贼心虚一般对着自己满脸抱歉。
应叙对裴家父母向来礼貌得周到:“爸,妈,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还让你们做饭,辛苦了。”裴砚对于应叙的配合并不意外,应叙确实是一个很体面的人,不会因为两个人已经决定离婚就改变对裴砚父母的态度,只是这种体面裴砚如今看在眼里却并不宽心,他意识到原来以前的应叙也只是在演戏而已。想完这一点,裴砚也不得不觉得自己奇怪,当然是演戏,两人本也不是真的爱侣,面对对方的父母不就是演戏吗?
裴父笑容更盛:“你这孩子总是太有礼貌,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应叙径直走进书房,拿出来一块待客用的名贵茶饼,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对裴砚温声说道:“怎么给爸喝这个?家里有好茶叶,上次还是你收的。”说完,应叙端着茶壶进了厨房,跟赵女士并肩站在一起。
厨房里的两人似乎在聊什么,裴砚听不太清,时不时能听到赵女士压不住音量的笑声。
裴父打趣裴砚:“好啊,我这亲生的儿子还不如小应孝顺呢。”
裴砚清了清嗓子:“他那是拿你当外人招待你呢,真正的一家人怎么能舍得喝那么贵的茶饼?”
裴父哈哈大笑,骂裴砚是个人精。
裴砚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很有情绪,裴父也没意识到,只以为裴砚对一个玩笑回以另一个玩笑罢了。所以他这股情绪太过缥缈,没有一个人抓住了,从心里悄无声息划过,没了踪影。
赵女士做得一手好菜,饭桌上氛围融洽。
应叙实在很是八面玲珑,父母问工作,他侃侃而谈,父母问生活,他将裴砚夸得天花乱坠,父母问感情,他便笑笑,什么也不多说了。饭桌上裴父才说最近确实有件喜事,他的一个科研项目过了审批,应叙便又陪着裴父喝了些酒,一顿饭下来将两个长辈哄得十足开心。
裴砚话没说几句,埋头吃饭,吃得赵女士拿筷子点他的碗,嗔怪道:“你爸项目过审,心里开心着呢,还没有小应懂事,吉祥话儿也得说几句吧。”说完又去看应叙,“小应啊,你别太惯着他了,我看他现在是越活越不懂事了。”
裴砚踩着这句话的尾音去看应叙,恰恰好好撞进应叙那一双黑黝黝的眸里,两人对视片刻,裴砚先移开视线。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在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视里要先喊投降,在一段婚姻里也要先喊投降,可他就是没有应叙那么能沉得住气,他发现他没办法假意甜蜜到跟不相爱的人共度余生,也没办法八面玲珑到为不相干的人扮演完美儿子。他是个有感情的人,有感情就需要回馈也需要索取,可他得不到应叙的回馈也不能跟应叙索取。
裴砚脸上露出来一个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敬了裴父,说够了吉祥话。
酒足饭饱,应叙说打电话给司机送老两口回家。
赵女士摆手:“我又没喝酒,我开车就好,也不是很远,不要麻烦人家了。”
应叙不再坚持:“爸妈,回去注意安全,到家跟小砚说一声。谢谢妈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牌子,下次我去家里看您和爸。”
老两口笑容满面地上了车,应叙和裴砚并肩看着轿车开远。等轿车拐了弯,裴砚出声:“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应叙答:“不用谢,没什么麻烦的。”应叙的声线变了,方才和裴家父母说话时,他总是带着些笑意,礼貌温柔。如今裴家父母走了,跟裴砚说话时,那点儿笑意和温柔就没踪影了。裴砚不愿再多想,转头回了家,去书架取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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