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平日走起来其实不算长,但今天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
好容易爬上三楼回到家里,张烨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他全身都酸痛,站了一天,又高度紧张地受了赵平一晚上的训,强撑着的精神在把孩子的外裤和外套脱了,又给他草草擦了把脸之后瞬间放松下来,就像一块儿耗光了电量的电池。
张烨原本打算就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去洗漱,没想到脑袋刚靠到沙发背上,上眼皮一碰下眼皮,就困得再也睁不开,他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很吵,手边的手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循环铃声,沙发不远处的防盗门也以一种听得见但不太响的音量咚咚咚地敲。
太冷了,张烨醒过来就先打了个寒颤,冻僵的脑子根本醒不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揉脸,看看外面的天,还是黑咕隆咚,大概还处在半夜的某个点,这时候会是谁来敲门?
不管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张烨虚着酸涩的眼睛打开了家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出张烨半个头的人,这么近的距离,张烨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挺高挺白,像长了毛毛的月亮一样。
张烨搓了两把脸,又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是穿着浅色毛呢大衣,拿着手机的钟远航。
张烨太冷了,而穿着毛呢大衣的钟远航看起来很暖和。
所以把手伸进毛呢大衣和毛衣之间取暖是很自然而然的选择,再把手圈到暖和的腰上也是本能,继而在把下巴搁在别人肩膀上也很顺带手。
太舒服了,张烨每个毛孔都像从寒冬浸入春天一样舒张开,他用力地重重叹出口气来。
张烨抱得太用力了,不是那种清醒时有分寸的抱法,钟远航觉得张烨抱得像搂麻袋似的,他没意料,向后趔趄了半步,被推抱在楼道中间。
“怎么了?”钟远航低头看着张烨的耳廓和后颈,伸手把张烨唯一还暴露在怀抱外面的后背也包裹起来。
“快累死了……饥寒,不对,是累寒交迫”张烨睡意朦胧地嘟囔,“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帮展医生加班?”
“已经加完了,”钟远航搂着张烨的后背拍拍他,“往里走,我想坐。”
“做?”张烨一下就醒了神儿,赶紧放开钟远航,做贼似的,来回往楼道上看。
大半夜的,楼道里出了呜咽穿行的风,旁的什么也没有。
张烨心里不坦荡,所以怀疑风也有眼睛。
钟远航说的时候没什么想法,看张烨紧张的样子才反应过来,他把张烨拉回玄关里,笑着关上门。
“不是那个‘做’,晚上来了个喝大酒的急诊手术,站了四五个小时,我想坐下。”钟远航解释。
张烨闹了个脸红,但他本来也不像钟远航那么白,脸红了也看不太出来,只好假咳两声掩饰,转头从茶瓶里倒了热水给钟远航。
“怎么过来了?你家不是离医院更近吗?”
“我让你先回家,”钟远航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有点烫,“嘶……我又没说我回哪儿,怎么你家不让睡?”
“让睡啊,你是甲方爸爸,你要睡哪儿就睡哪儿。”张烨到底是困,懒散的,有些类似醉氧反应的微醺,话从嘴里溜出来都不过心。
钟远航坐在餐桌边,捏着手里发烫的水杯,看着张烨松弛地靠着餐桌,偏着脑袋,用惺忪的一双眼勾自己。
厨房昏黄的灯光在张烨脸上勾勒光影,耷拉的眼皮连带他的笑纹一起,把茶色的瞳仁变成深不见底的湖,睡哑了的声音带了颗粒感,和灯光一样模棱两可,他歪着头,钟远航就能看见他颈部明显又流畅的肌肉,从下颌一直延伸进松垮的毛衣领口,肌肉的阴影里是未消的吻痕和齿印。
钟远航又喝了一口热水,转眼看着一条地砖上开裂的陈旧缝隙。
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关于张烨终于能开始学东西了,关于今晚钟远航手术台上那个差点就下不来台的酒蒙子病人,他们聊得飘飘忽忽,双方心照不宣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在我这儿睡吗?”张烨问。
“不然呢?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你让我现在回去?”钟远航手指点着玻璃杯口转圈。
“但是……我妈走了之后葡萄都跟着我睡我屋呢。”张烨有点别扭。
“你妈不在,不是多个床?”钟远航毫不在意。
“你乐意睡我妈的床?”张烨不知道是应该感觉膈应还是正常。
“那你乐意我跟你一起挨着你儿子睡?”钟远航反问。
张烨哑口无言。
出租房的卫生间很狭窄,不到两平米的地方,容纳了洗手池,蹲便坑和一个孤零零挂在墙上的塑料白花洒,白炽灯就靠着一根电线挂在天花板正中,墙面上的白瓷砖很干净,但也有好些地方都开裂脱落,露出三角形的水泥墙。
张烨领着钟远航进卫生间的时候,想起了钟远航家的浴室,他想钟远航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用过这样的洗漱环境。
“你……将就一下吧。”张烨在钟远航笔直没有褶皱的裤腿边蹲下,从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拆了一个新的牙刷和一条新的毛巾给钟远航。
关上柜子门的时候,张烨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蟑螂。
老旧的楼里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清理,蟑螂就像从空气里凭空诞生一样,出现在各个角落。
正常情况下,张烨应该面不改色地从旁边抽一张纸巾,快准狠地进行无害化处理,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想的,呼地一下就合上了柜门,站起来的时候在坚硬的水槽边磕了一下头顶。
“嘶……卧槽……”张烨被突如其来的钝痛搞得头晕眼花,腰也直不起来,眼泪也出来了。
“慢点儿,”钟远航扒拉张烨的头发,找他被撞的头皮,但头发浓密,他找也是徒劳,“自己家里还能撞这么结实一下。”
张烨局促勉强地笑一笑,“你洗澡吗?要洗得快点儿,冬天热水器用久了容易跳闸。”
“不洗,我做完手术就在医院洗过了。”钟远航又揉了揉张烨的头顶,“出去吧,我又不是你儿子,不用这么操心。”
钟远航说的太轻松,张烨听不出一点儿讽刺,真奇怪。
“好,你洗漱吧,有事儿叫我。”
钟远航洗漱的时候,张烨去了老妈的房间,把床单被罩枕套全部都换了一遍,换完之后他又闻了闻原先那只枕头,还是觉得隐约有老妈身上那股化妆品混合麻将馆的独特味道,张烨干脆把枕芯一起都换了。
睡觉的时候,张烨给钟远航找了一套自己的新睡衣,但裤子还是短了不少,钟远航穿着不舒服,索性就不穿了,光着两条颀长的腿钻进厚重的被子里,他觉得冷,就用腿去缠张烨已经捂暖和了的腿。
“给我捂捂,”钟远航的胳膊圈上张烨的腰,轻松地就把他往自己那边带过去,“你这里太冷了。”
“嘶……别捏我的腰!”张烨斯斯哈哈地拍打了一下钟远航的胳膊,手感像拍充满了气的皮球,硬邦邦的硌手,“疼疼疼!”
“腰怎么了?”钟远航拉开被子,动手掀开张烨的衣摆查看,那下面有三四条清晰的指印,钟远航就不再问了,也不再碰那里。
张烨伸手把灯拍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窗帘没拉上,张烨能依稀看见钟远航的脸。
张烨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儿微弱的光,他从小都在没有窗的房间里睡觉,长年照不到阳光和月光的房间潮湿阴暗,一关上灯就是纯粹的黑暗。
所以现在张烨总想让房间里有点儿光,这让他觉得日子有进步,觉得自己多少和小时后不一样了。
“说真的,你自己家离医院那么近,跑过来干什么?”张烨问。
钟远航沉默了一会儿,手在张烨头顶上轻轻抓摸,手指时不时穿进头发里,扫过头皮,张烨觉得钟远航好像在摸一条好狗。
“下手术台的时候,觉得有点儿累,”钟远航轻轻说,眼睛很缓慢地眨,勾得张烨的瞌睡卷土重来,“要是回去的话,我得从门诊楼走出去,好容易到停车场,再摸黑找到自己的车,麻烦半天,开十分钟就到车库了,感觉划不来,都还不如干脆帮展宇把夜班值完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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