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伏。
费薄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原来叫温伏。
费薄林观察着温伏的眼睛。是了,其实少有人会长出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他此时才打量起温伏的样貌。
温伏的皮肤透露着一种苍白,兴许是眉发乌黑的缘故,衬托得他的脸比寻常人更白一些。
他是很秀气的长相,但五官里生来带着一点攻击性和疏离感。温伏的鼻梁窄而挺,鼻尖略尖,嘴唇偏薄,两颌流畅,往下走,下颌线就勾勒出一个小小的下巴。
锐利过余,漂亮却不温厚,这在老一辈人的眼里,是命苦没福的相貌。
空气里有长达半分钟之久的静默,所有人都以为温伏还有话要说,可他本人仿佛除了姓名之外再没别的事可以交代。
谷明春轻轻咳了一下:“让我们欢迎温伏同学。从今天起,他就是12级6班的一员了。”
大家伙很给面子地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温伏坐下以后,谢一宁碰了碰自己同桌的胳膊,小声嘀咕:“他说他叫什么?”
“没听清啊,声音太小了。音符?”
“音符?哆来咪那个音符?”
“哆来咪不是音调吗……”
费薄林在后头忽然出声:“温伏。”
谢一宁扭过头:“什么?温伏?”
这一嗓子不大不小,谢一宁没控制音量,恰好让温伏听到。
费薄林下意识瞧过去,再次撞上温伏看过来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与情绪,蜻蜓点水般地从他和谢一宁脸上掠过就收了回去。
费薄林低头翻开课本,转了转笔。
兴许温伏根本不记得他,又或者没认出来。总之以温伏的态度来看,他跟班上所有的同学一样,都是陌生人。
然而下午第三节 的体育课,温伏就亲自打破了他的猜测。
第25章
准确来说不是第三节 课,而是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
费薄林帮着课代表一起收了器材送回器材室,他走在最后,理所应当也是负责关门的人。
器材室在体育馆一楼最里间的教室,费薄林清点整理好了所有器材,在借记本上签好字,关门离开时,眼角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个人。
墙上那扇单窗照进下午的阳光,把对方的影子拉得很长。费薄林顿住脚,朝温伏望过去。
温伏在窗下,原本低头靠着墙,像是特意在门外等着费薄林。此时他抬起头,转过身时,神色也随之隐没在阴影里。
费薄林站在原地,看见温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走到跟前也没停,于是他便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器材室的门。
温伏和他离得很近,额头几乎挨着他的下巴的纱布。
费薄林低眼,发现温伏前面的头发有些长了,快要遮住眉毛。
他闻到温伏身上那股明显的洗衣粉气味,顺便瞧见对方的灰色卫衣上有一些陈旧的、不显眼的污渍,显然是过了很多次水也没洗掉的,不难判断洗衣服的人没什么经验,连怎么把衣服洗干净都不懂,清不出污渍,也清不掉洗衣粉。
同时费薄林看见的还有抵在他腰上的那把折叠刀。
他听见温伏压低的声音在耳下响起:“昨晚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温伏说完,久久没有听见费薄林的回答。
他皱了皱眉,仰起头,发觉费薄林正目光平静地垂视着他。
费薄林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温伏下意识要抽走,却挣不脱费薄林的手。
今天他穿了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普通卫衣,大概是比较宽松的款式,套在他本就单薄的身板上显得略大,费薄林隔着衣料抓到温伏的小臂,判断出他里面没有穿别的衣服。
今年过年过得早,相应季节变化得也就早一些。十月中旬南边台风过境,戎州就经历了一次大降温,这几天下雨,早就一天冷过一天,即便像费薄林这样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也要在卫衣外加一件外套。
温伏骨架纤细,体型自然也偏瘦,看起来薄薄的一个人,竟然抗冻到十度的天里可以只穿一件卫衣。
费薄林用一只手完全握住温伏的小臂,无视抵在腰间那把小刀,似笑非笑:“穿那么少?”
温伏猝不及防,微微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这两秒,费薄林收了笑,转身就走。
原来就是个只会拿刀虚张声势的野猫,逗一逗就呆了。
费薄林甚至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下巴上这道伤昨晚简直受得冤枉。
两个人回教室的路是一样的,温伏在原地愣完了神,看看刀,又看看费薄林,最后把刀揣回袖子里,一边跟在费薄林身后,一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费薄林根本不怕他的刀,也不怕他的威胁。
刚才捏他那两下,甚至像在把他当个玩具。
温伏没有任何朋友,极少与人沟通,可以说那么多年的静默与我行我素快要使他丧失这项能力,于是遇到危险就亮刀子在他这里几乎成了与人相处的行事底牌。
对于温伏而言,费薄林昨晚撞见的事一旦说出去很有可能会导致他再次退学,于是费薄林这个人,在他这里就被划分到了危险区域。
对此,温伏的办法和以前如出一辙。
遇到危险,就亮刀子。
可是今天这招在费薄林这里似乎不好使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温伏陷入了片刻的自我怀疑。
他决定再试一次。
-
是夜,费薄林坐在龙潭小区的“邻家小卖部”里,正低头刷五三。
十一点五十五分,有人推开小卖部的门,踏进了店。
费薄林握着笔抬头,看到来人那一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目不斜视地走向货架,拿了一袋桃李面包后又径直走出去——没有付钱,仿佛收银台后看店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猫咪进门。
猫咪拿货。
猫咪离开。
就像在进行某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与宣战。
费薄林看着温伏走进来,又看着温伏面不改色地夺门而出,无奈摇了摇头,正要低头继续刷题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瞥向货架,忽然一笑,起身顺手抄了瓶菊乐拿在手里,关上门跟了出去。
小区外那条支路在深夜找不到任何行人的踪迹,温伏行过一盏盏路灯底下,快要走完这条路时,终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如他所料,费薄林追上来了。
费薄林会找他要钱吗?
温伏想到这里,转过身,缓缓从兜里掏出那把刀。
刀片很薄,窄窄的,只有一根中指的长度。路灯昏黄,光照在刀上,刀片泛着黄昏似的金色。
温伏说:“我没钱。”
他声音很低,说得很快,费薄林没听清:“什么?”
温伏垂着睫毛不说话。
一个人太久不做一件事,他就会躲避去做那件事,比如跟人沟通,跟人对视。即便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举动,可要长时间不跟人打交道的温伏来做,简直强人所难。
所以他说话时总是微微低垂着眼,声音又轻又小,一开口就惜字如金,快速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又再次陷入沉默,绝不会重复第二遍。
费薄林站在路灯光晕的边缘处,身后是明一段暗一段的长街,他见温伏不吭声,就把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只手伸了出去。
手里是一瓶粉色包装的菊乐牛奶,费薄林问:“喝牛奶吗?”
开始逗猫。
温伏微怔。
他把视线慢慢聚到对方的脸上,终于跟费薄林有了一次对视。
上钩了。
费薄林的眼神很平和,而温伏的神色却仍是提防的。只是他提防地看了费薄林许久,也没从对方的眉眼中解读出别的意味。
接着他又听费薄林说:“干净的,没过期。”
温伏再次看向那瓶牛奶。
这时,费薄林敏锐地注意到温伏抿了抿嘴,而后无声咽下口水的动作。
上一篇:不要和我谈恋爱[娱乐圈]
下一篇:C位营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