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会儿,许威打着电话进来了。
第66章
就在这时,费薄林兜里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随手挂断。
打给费薄林的是一个境外号码,这两个月总三五不时有跨国电话打到费薄林手机上。根据常识,这些一般来说都是诈骗电话,费薄林起初只是挂断,可是最近诈骗团伙十分猖狂,今天挂断电话,过几天又打过来,于是费薄林干脆来一个拉黑一个。
好在他习惯把手机开静音,因此没有惊扰到同是在打电话的许威。
“喂?爸。”
许威的大剌剌的嗓门在空荡荡的卫生间响起,温伏原本抵在费薄林肩上,听见他的声音就皱起了眉。
接下来便是许威喋喋不休的通话。
“找到了,早找到了,你就放心吧。”
“戎州就那么大点,他一个学生,随便蹲几天就找到了。”
“什么样?还能什么样?天天穷读书呗,他除了读书还能干啥?”
“试过了,还是那副臭脾气,跟林远宜一模一样。咱们嫌他穷,他还瞧不起咱们呢。”
“费老头子想把他找回去啊,我看悬。费薄林那硬骨头,就是个小林远宜,就算咱们不动手,他估计也不稀得回老头子身边去。”
“知道了知道啦,我不会掉以轻心的,该做的一样不少,保证这俩父子呀,彻底离心,费薄林一辈子跟费氏不相往来。行了吧?”
“你说费老头子也真是的,不就是个小儿子嘛,死了就死了——是是是,是我表弟,短命的小祖宗,十二岁就车祸死了的小表弟——死了就死了么,我姑姑又不是不能再生一个……”
电话那端像是呵斥了几句,让许威噤声了片刻。
过了会儿那方说完了,许威意味不明地笑道:“这倒是,我姑姑能生,老头子这两年快不行了。我瞧他这病啊,要不了三五年就能把他送上西天跟林远宜团聚了。”
“没儿子又怎么了?这不还有个我吗?这么多年了,他费家的哪一分钱不是咱们许家赚的?我许威还比不上一个费薄林?他就那么不乐意把集团交给咱们许家?要论远近,我许威可比费薄林对他孝顺多了。”
短暂的几秒后,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听见许威冷笑了一声:“你说的也没错。老头子这些年其实一点没变,心就向着姓林的那两母子。当年他背着林远宜偷腥,又说什么都不肯离婚,就算姑姑怀孕了,他也没打算把姑姑领进家门,就一直怕林远宜呢。十几年前就想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如果不是当时姑姑自己争气怀上了,拿着产检单去找林远宜坦白,估摸着姑姑现在也还是他老费家的一个外室。你说他念着林远宜有什么用?十几年前把人家股份全转移了拿去威胁林远宜不准跟他离婚,结果呢?人家正眼就不带瞧他的,情愿净身出户领着儿子来戎州过苦日子也不搭理他一下。现在老了老了,又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咱们许家可不给人白打工十几年,他费薄林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
许威边说边走到小便池解手。
“林远宜又有多清高?真清高她会给儿子改名都不改姓?她给费薄林留着后路呢!就怕她宝贝儿子以后吃苦没地方投奔,让费祈留着脑袋上这个费字,日后给老头子一个台阶,方便费祈大了认祖归宗,又回去当他的费家大少爷。做梦!”
他提上裤子到外间洗手,水柱冲刷声里许威的音量模糊了些:“可惜了,费祈那个臭脾气,茅坑里的石头,不会领他老头子的情!”
说得差不多了,许威挂了电话洗完手离开。
费薄林靠在隔间墙壁上,很快理清了所有事情。
当年费父出轨,许威的姑姑在林远宜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费薄林的父亲知道后不想离婚,但在那时起就已经在慢慢架空林远宜在费氏的权力和转移股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以此威胁林远宜继续留在费家。
可他没料到林远宜的性格如此执拗,得知她在感情和事业遭受双重背叛后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走就是十几年,直到去世也没有跟费父和解。
而许家这边,十几年前许威姑姑偷偷怀上一个孩子,确认孩子能保住后就独自去找林远宜坦白了一切,赌的就是林远宜吃亏之后绝不回头的脾气。费父留不住人,被迫跟林远宜离婚,直到许威姑姑生下了一个小儿子后,才没再对林远宜进行纠缠。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费家这个宝贝小儿子,两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根据许威电话里说的,费薄林父亲这几年身体已不大好,费薄林也记得林远宜生病时他去公司找父亲就被告知父亲在欧洲养病,费氏集团大小事务几乎大半都交给了许家打理,如今费父的身体只怕更不行了。
——所以才想到他这个千里之外的这个被遗弃多年的长子,费薄林。
有亲生儿子,谁会考虑让外姓人接手自己的产业?
而许威此行,无论后续要做什么,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让费薄林和费父离心。
费薄林想清这一切后,忽然感到十分的无趣。
正如许家所设想的,不管费父如何努力亲近戎州这边,费薄林的想法都和林远宜一样——不愿再跟费家有半点关系。
无趣的地方就在许威如此大费周章,要做的事本就是既定结局,许家却不够放心,不断地打扰他的生活只是为了画蛇添足,因为如此没必要的事情上蹿下跳。
一旦了解了对方的目的,再使什么手段许威在费薄林眼里都只是个跳梁小丑。
他此刻本应该在家里和温伏吃着团年饭看电视才对。
费薄林把下巴搁在温伏头顶,拿出手机,把手绕到温伏背后,把温伏当抱枕似的抱着,同时拉黑了许威的联系方式。
对于所有显露或未显露的恶意,回击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对方当蝼蚁一样置之不理。
做完这一切,费薄林最后看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十分,抓紧时间回家兴许还能赶上春晚倒计时。
“走吧。”
他拉着温伏的手,推开隔间门,从二楼到一楼,慢慢走出了云顶。
云顶的位置在戎州的开发区,离市中心远,除夕的深夜,云顶门外几乎见不到几个人。
天上的雪下大了些,温伏站在云顶门口的大广场上,因为夜晚漆黑,他和费薄林旁若无人地紧紧牵着。
温伏很少看见下雪,除了零八年那次雪灾,西南片区土生土长的孩子都鲜少见雪。
他以前是不喜欢雪的,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挣扎着活下去消耗完了温伏生活的所有精力,饭都吃不饱的人没工夫欣赏春花秋月。
今年的除夕他站在费薄林身边,仰头望天,才像第一次看雪,眼中满是新奇。
漫天的雪花疏疏落落朝他的头脸飘来,温伏一边看雪,一边问:“薄哥,他告诉了你什么?”
他知道费薄林今晚前来是许威提出要聊聊林远宜,只是先前费薄林从门口出来时脸色不好,虽然温伏不懂为什么他们去了一趟卫生间再下来费薄林脸色又好了,但是温伏想自己此时可以问问了。
“没什么。”
费薄林站在温伏身侧,安静地看着温伏看雪,雪片落在温伏洁白干净的脸上,一瞬间就失去了颜色。
云顶大门前的灯光倾泻而下,他们在远处的光晕里,温伏侧脸逆着光,费薄林甚至快看清他脸上细小的茸毛。
他忽然觉得此刻赶回家也不是那么要紧。
费薄林的目光往下,这才发现温伏的鞋头湿了很多。
他忽然想起今晚在门外发现温伏的存在已经是很晚的事了。
“怎么过来的?”费薄林拉了拉温伏的围巾,把温伏的脸包紧些。
“什么?”
温伏一直仰头看天的脸终于转下来,月光下他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珠被雪色映衬得又圆又透亮。
“怎么过来的?”费薄林示意温伏看他自己的鞋尖,“走路来的?”
家里离这儿很远,坐公交都要大半个小时,费薄林抵达云顶时戎州最后一班公交都停了。而温伏平时从不舍得乱花钱,遑论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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