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带他到花坛边,找了个空位给他坐,他嫌弃花坛瓷砖太脏不愿意坐下。
陈春用湿巾把瓷砖擦干净,谈玉琢才自觉地挨着她的手臂坐,吸杯底剩的小芋圆,把杯子吸得凹陷了下去。
谈雪不在身边,谈玉琢老是下意识依赖陈春,即使陈春和谈雪两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还是会习惯性向陈春埋怨发脾气。
陈春听见的声音通过助听器,都会转化为偏机械性的词句,她很多时候并不能意识到谈玉琢在撒娇,自然也不知道谈玉琢撒娇的次数远比她想得多。
而谈玉琢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陈春耳朵里没有语气之分,他以为自己撒娇就能让陈春帮他做事。
其实即使他不说,陈春一般也会提前帮他做好了。
下午五点半,门卫准时打开校门,两人跟着人流走进校园。
谈玉琢透过玻璃,看见陈妙妙小小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埋着头在作业本上写字,他敲了敲窗户,吸引陈妙妙的注意。
陈妙妙抬起头,一边的小辫子凌乱地垂下,活像一只毛发凌乱的流浪猫。
谈玉琢看清她邋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陈妙妙眨了两下眼睛,才确定站在窗外的是谈玉琢,黑亮的眼珠一下迸发出光彩,把桌子上的本子收拾进书包,走到门口和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指了一下谈玉琢。
谈玉琢对着老师微笑,老师看愣了几秒,脸上浮现出怀疑,在看见旁边熟悉的陈春后才打消了疑虑。
陈妙妙小脸红扑扑地跑出来,一下抱住了谈玉琢的腿,谈玉琢摸她头发不忘说她:“怎么辫子都散了,你在学校滚草堆啊?”
谈玉琢发现她外套上都是灰,“哎呀”了一声,拍她衣服,“你真的滚泥去了,咋弄那么脏呢?”
老师一直在看他们,闻言叫住了陈春,说有事情要和她单独说。
谈玉琢抱起陈妙妙,一段时间没见,他发觉陈妙妙更重了,他快要抱不动她了。
“什么事呀?”谈玉琢跟上来问,“老师你和我说吧,我是妙妙哥哥。”
“是这样的……”老师本来以为事情很好解决,陈春往日里不声不响,很好商量,偏偏这次碰到了谈玉琢,她斟酌着话语,委婉地说,“妙妙平时比较文静,不太能融入集体。”
谈玉琢抱着陈妙妙,往下拉了拉她的衣角,笑着问她:“妙妙,我们要交朋友呀。”
一向乖巧的陈妙妙一反常态,不乐意地噘了噘嘴,学谈玉琢学了七八分像,扭头抱住谈玉琢的脖子,一声不吭。
“怎么了,妙妙,有人欺负你吗?”谈玉琢托住陈妙妙的腋下,想仔细看看陈妙妙的脸。
感觉自己要被扯下,陈妙妙抱他的力气变得更大,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妙妙哥哥,班里孩子年纪小,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老师怕他误会,插嘴解释,“妙妙比较特殊,所以我平时也额外关注,发现妙妙不太愿意和班上孩子接触,所以想和家长沟通一下,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状态。”
谈玉琢扶住陈妙妙的后脑勺,半晌没有说话,陈妙妙偏头偷看他的脸色,没有半点笑意。
陈妙妙“啊啊”两声,紧张地伸手捧住谈玉琢的脸颊,想叫他不要生气。
“哥哥,没事。”陈妙妙搂住他的脖子,话说得很吃力,但好歹能说得比较清晰了,“我想回家。”
谈玉琢只好作罢,脸色却没有半分和缓,开口对老师说:“老师,妙妙妈妈不太方便,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联系我。”
老师点头,留了他的联系电话。
谈玉琢抱着陈妙妙下楼,沉着脸没有说话,陈妙妙小心地看他的脸色,“哥哥,我没有被欺负,我打赢了。”
“逞强呢,头发都被人扯成这样了。”谈玉琢手酸得厉害,逐渐抱不动陈妙妙,陈春看出来,拍拍陈妙妙让她下来。
陈妙妙站到地上,握住谈玉琢的手,仰头笑,单纯地“嘿嘿”笑了两声,晃了晃他的手,转头伸高手还想要陈春牵。
作者有话说:
玉宝:天杀的,谁欺负我家孩子了!
请一星期假,作者好日子到头,重回高三逐梦高考,被关进封闭学习班,事成之后,会在微博设个抽奖,回馈贴心宽容的宝贝读者,啵啵啵,感恩!
第30章 墨镜
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门口积了一大滩污水,越靠近里面的肉食区,那股油腻腻的肉腥味就越浓烈。
陈春放下菜,让谈玉琢待在原地等自己,独自一人往连排的肉铺走去。
谈玉琢走得有点累,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墙角蹲下,陈妙妙靠在他身边,黑溜溜的眼珠一直盯着放在脚边的红色塑料袋,里面几根大葱的叶子横亘着探出。
“哥哥。”陈妙妙手扶着谈玉琢的膝盖,学着他蹲下来,仰头问他,“你去哪里了?”
菜市场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谈玉琢听不清,脸侧了侧,往陈妙妙的方向倾。
陈妙妙一只手放在脸颊侧,拢成喇叭的形状,“你去哪里了,有没有被人欺负?”
谈玉琢乐了,“妙妙小朋友,还是你主意正啊,还担心上我了。”
谈玉琢伸手抱住陈妙妙,两手抱紧了才慢悠悠地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去受欺负了吗?”
陈妙妙转头,认真地盯着谈玉琢看了几秒,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指,闷着声不说话。
谈玉琢往上掂了掂,催促她:“干什么不说话,说话。”
陈妙妙老成地皱了皱眉,放下手,嘴唇抿得紧紧的,小脸板正地目视前方。
谈玉琢看着陈妙妙净白的小脸,越看越感觉神奇,想不出她那么小的脑瓜仁怎么装下那么多事的。
谈玉琢和她完全不一样,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在无忧无虑地被亲爹打。
前脚亲爹一巴掌把他甩到茶几上,后脚他就傻乐呵地继续缠着亲爹要他举高高。
别人说他是被自己亲爹打傻的,但是谈玉琢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有毛病。
按他那个干瘪到不行的奶奶说法,他是在投胎路上,被小鬼的糖果迷惑,丢了一魂一魄。
谈雪带他看了很多医生,但他当时记忆力差劲到了一定的程度,记不住医生的脸,他自己没觉得这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也没感觉自己生病,医生和他说话,他趴在桌子上自顾自玩积木小人。
看病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其他小患者。
谈玉琢清晰地记得当时他蹲在门后玩,谈雪在他背后不远的距离和医生说话,是一个很安全的环境。
在两个成年人的视野盲区里,有个小患者径直走到他身边,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谈玉琢低着头没有理,对方等了一会,发现他全无反应,不知为何突然俯下身轻轻说他笨蛋。
谈玉琢迟钝地转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几秒后,信息缓慢地经过耳朵转化为文字,一瞬间,混沌的大脑转为清明,声音和光线繁杂地涌入他的世界。
谈玉琢呆呆地站起身,一掌打在对方的脸上,大哭起来。
自此,谈玉琢才算完成自己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
所以,严格来说,谈玉琢并没有经历过陈妙妙当前的年龄段,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想什么,在烦恼什么,他一无所知。
谈玉琢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陈妙妙扭过身子,在谈玉琢喉结的位置摸了摸。
谈玉琢是第一个教她发音的老师,她很喜欢手底下皮肉轻微震颤的触觉,有段时间,陈妙妙手得放在他喉结上才能睡着。
谈玉琢可能被她弄得有点痒,嘴角弯了弯,但没有躲。
他说:“我脚麻了。”
声音在手掌心下具象化,陈妙妙听着耳朵边传来变调的机械音,猜测着谈玉琢真实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哥哥。”陈妙妙叫了他一声,谈玉琢就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小哥哥老是抱怨自己年纪上来了,陈妙妙却感觉他还和前几年一样,脸庞还是那么年轻,洁白,眼珠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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