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青正琢磨着怎么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一纸小报告就递进了办公室……
这叫什么?
瞌睡有人递枕头。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别偷懒,我去屋里盯着,岗楼射灯全程为你们服务。”
“……”驰远接过狱警递来的铁锹,默默腹诽季长青小心眼。再看韩山将铁锹戳进污雪堆里,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得不偿失。
想抽烟。
啧……想到烟驰远头更大了:
“管教,您看控烟……能不能算了?我可以接受加大惩罚力度,铲完雪再去抄监规也行!”
“呵。”连旁边的狱警都忍不住嗤笑一声,“我说你小子是哪个梁山下来的好汉?给你仗义完了。”
韩山闻言不明显地动了动唇角。
谁说不是呢?
驰远语塞:“不是……关键因为我几句话就控烟,那我不得成全监区的公敌了,以后日子得多难混,到时候还给管教添麻烦……”
“驰远啊!”季长青笑得春风和煦:“你猜,我为什么要借这个机会宣布控烟?”
“报告管教,不知道。”
季长青无视驰远话里的情绪,好心解释:“因为上边下文件了,一月开始全省都要实行‘无烟监狱’的管理制度,我这正发愁到时候犯人无法接受现实,烟瘾犯了爱闹事,这下好了,有个由头给他们来个缓冲,你好我好大家好……”
“管教!”驰远听的一脸震惊与伤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局已经不能用得不偿失来形容了,自己还是太嫩,被这帮官僚涮了个彻底!
脑海中的小人儿灰溜溜跑到韩山脚下——
这条大腿,还得留着。
但是一码归一码,人情要还,骨气也不能丢。
韩山嘛……
第35章 监狱柏拉图
“对不起组长,没想到会连累你受罚……”
驰远看着消失在狱政楼厚重帆布门帘后的身影,能够想象到扑面而来的温暖将人笼罩,他搓了把自己冻得发紧的青皮脑壳,愤愤不平,“谁他妈嘴这么欠,还打小报告,闲的!”
“没关系。”韩山走到犯人放风时常待的墙边,掂了下铁锹开始铲雪,“先找东西吧。”
“……”驰远跟在他身后,见对方不以为意,又琢磨着那几句潦草的抱歉腹稿,在韩山的无谓面前显得苍白而空洞。
这人似乎向来如此,对临到自己身上的一切,总是一副任尓狂风骤雨我自岿然不动的淡漠。
驰远忽然很想知道这句“没关系”里的真实情绪……
韩山清理掉一颗松柏树下的污雪,见身边人没动静,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驰远半晌后开口:“组长,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脾气一直这么好吗?”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愤怒之下会割人零件的家伙脾气会好到哪里去?
韩山停下动作,转头看着驰远意味不明地弯了下唇:“你想说什么?”
他不知道这人心思怎么绕的,说话总爱拐个弯。
“你想问什么。”驰远说。
萧索的高墙内两道长影相对而立,他眼瞳黝黑,强光将他的轮廓雕刻的冷硬锋利,又在纤毫毕现的汗毛上镀起一层霜色的微光,像笼罩在柔软纱幔下的冷兵。
“……”
韩山眸底生出几分晦暗,开门见山,问出自己心里的狐疑:“你和卢光宇什么关系 。”
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把驰远问的一愣:“关系?”
他以为韩山会问自己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卢光宇的事儿,或者责备他下午自作聪明殃及池鱼。
韩山却收回视线,换了说辞,“你为什么要帮卢光宇。”
“哦。”驰远恍然,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看不惯齐越森这种虚伪的小人吧。不想让他太得意。”
“是吗。”
不信。
“当然了,亏得我先前还觉得这人好像多少有点思想,和别的犯人不一样,原来全是坏心眼!整个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
韩山:“监狱有几个人不是狼?这里本来就是关押牛鬼蛇神的地方。”
驰远默了一秒,说:“可我是唯一知道卢光宇困境的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韩山没说话,弯腰铲雪。
是的,什么都要掺一脚,否则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进来了。
驰远看着他鼻息呼出的白气,犹豫着说:“组长,难道……当初篮球架朝你倒下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起疑?”
“证据。”韩山气息跟着动作起伏不定,“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驰远撇撇嘴:“还要我和吴良贵那次,他们怎么知道我什么时间上楼?齐越森这么爱端着的人,能不小心撞铁门上弄出动静,这只是巧合吗?”
韩山停下动作,拄着铁锹看他:“驰远,这就是监狱。多的是人为了报复,为了减刑,或者为了弄掉评先进的对手挖坑设计,甚至为了让别人犯错会花上一年半载的功夫琢磨,连环计层层相扣。但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伸张正义的,不是吗?”
驰远语塞,韩山是怪他多管闲事吧。
他抬头看了眼楼角的摄像头:“那狱警知道吗?”
“你说呢?”韩山给了他个看白痴的眼神:“这里不是学校,阴谋是监狱服刑的一部分,有本事找到证据弄服他,没本事就受着。”
“……”驰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不喜欢这种公式化的言论。
但想想韩山在监区里凡事拔尖,一定遇到过不少阴谋算计,所以齐越森的小人行径他根本懒得放在眼里。
岗楼光束在两人脚下快速晃动,以示提醒。
驰远端起铁锹铲另一棵树下的积雪:“那卢光宇就活该任齐越森肆意欺凌吗?”
“他不出错又怎么会让人抓住把柄。”韩山语气凉凉。
“……”驰远忽然感觉高墙电网围起来的监区像是一只巨兽的口,身在其中的人,不过是被命运操控的一幅戏景。可往大了说,生活在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又何尝不是一样。
“卢光宇自残是因为痛苦懊悔,他没有伤害这里的任何人。”驰远不死心道,“组长,如果卢光宇向你求助,你会帮他吗?”
韩山沉默。
想起卢光宇伸进自己被窝的手,想起他看向驰远时黏腻的眼神,那种不爽又冒出头来:“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驰远噎了一下。
他知道这话不能太较真——如果韩山真是冷血的人,之前就不会管自己的事,这次也不会答应自己说服季长青对卢光宇网开一面。
可驰远还是有点郁闷。
不就是因为卢光宇是同性恋吗?
等他知道自己也是,会不会一样对自己冷眼。
“是,也许对你来说,监狱是一个淘汰场,这里的人不值得你浪费感情。”驰远故意这么说,不出意外看到韩山皱起眉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雪下的硬土,“不过我交朋友不看环境,看缘分。”
“……”
韩山觉得这话有点暧昧。
缘分。
驰远和卢光宇有什么缘分?
他脑海中浮现出两人明里暗里的眉来眼去,处心积虑地想和对方独处,加上今天驰远为卢光宇脱罪、将炮火引向自己,以及话里话外的回护种种……重复叠加在心底的烦躁忽然就实质化了:
“什么朋友?”
“……就普通朋友啊。”
“不止吧。”韩山转脸盯着他,“能为卢光宇做到这一步,不只是普通朋友吧?”
“嗯?”驰远心想一定是今晚空气太冷,把自己的反应冻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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