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跟他出来了,被蛊了似的。
“哥,看同类互相残杀,会激发人类基因里本能的恐惧。”喻雾说得很平静,“从情绪等级来讲,触发恐惧感是最容易的,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最难的是什么?”谢心洲问。
“是慈悲吧。”喻雾说。
“那是菩萨吧。”谢心洲说,“我以为你会说‘最难的是爱人’。”
喻雾摇头:“爱人不难,爱人是简单行列的,够爱就爱了,有什么难的。”
“是吗?”谢心洲若有所思。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是一句废话。
格斗场开在一个高尔夫球场旁边,这一带几乎没有高楼建筑,车也随便停,风成片成片地刮。下车后谢心洲拢了拢衣领,看着格斗场的门。
它规模挺大的,玻璃门里很快出来一个绿毛小子,喻雾形容得很贴切,确实是西蓝花。
凌琦瑞小跑出来,迎着喻雾过去:“少爷!”
“别叫我少爷算我求你。”喻雾和他潦草地抱了一下之后,跟他介绍,“我室友,洲哥。”
谢心洲轻轻点头,他这个人气场就是这样,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比较内向寡言。现在的人和过去不同了,早几年可能热心大哥会拍着他胳膊,说,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开朗。现在的人更懂得尊重。
“进去吧,这怪冷的。”凌琦瑞说,“进去喝点热乎的,少爷,那个搏击手是新人,一会儿让让。”
喻雾蹙眉:“我都俩月没上擂台了,我现在实力也不行。”
话虽如此,但谢心洲能感觉到,喻雾走进这格斗场后仿佛换了个人。他脚步从容,脱下外套递给凌琦瑞,问:“陪谁练啊?”
凌琦瑞带着两个人往场馆里走,说:“一小孩儿,22岁,没进省散打队。”
“为什么没进去?”喻雾随口一问。
“孩子有纹身,不愿意洗,纹的是女朋友。”凌琦瑞说。
“嚯还是个情种。”喻雾讶然。
谢心洲打量起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来格斗场,甚至都很少听闻这个名词。它KTV一样的门头写的是北铎搏击俱乐部,里面很大,凌琦瑞带着他们拐过两个走廊,才到这个空闲的馆。
这规模,在北方城市,高低也得是个洗浴中心。可偏偏弄了个搏击俱乐部,想来是真的深爱这项运动。
“洲哥你坐会儿。”凌琦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组沙发,“我们进去换衣服然后热身。”
场馆挺大的,大概是一个live house的面积。八角笼在中间,凌琦瑞让谢心洲坐的沙发就在八角笼前边一点,看起来是个VIP观赏位。
因为他刚坐下,外套还没搁下,就有服务员过来微笑着拿起他外套,说:“先生帮您挂在那边靠墙的衣架上喽。”
“啊谢……”
谢谢没说完,另一个服务员端来纯净水和切好的果盘。再抬头,喻雾和凌琦瑞已经出来了,所谓换衣服其实就是把上衣脱了,手腕缠上绷带,再穿条大裤衩。
喻雾身材很棒,左侧下腹部的纹身有手掌大,孟极的一部分没入裤腰里。谢心洲瞥了两眼,战术喝水。
另一个搏击手也出来了,跟喻雾握手,说了两句什么,喻雾点点头。
同类相残啊……
谢心洲又喝一口水,两人快速热身,然后各从一边跳上八角笼。坦白讲,这八角笼擂台的高度,搏击手手掌一撑就跳上去,所以昨天喻雾说的那句“你八角笼都爬不上去”其实是一句真心话。
这么想着,略微有点不爽。
凌琦瑞也爬了进去,充当裁判。
喻雾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凌琦瑞抬手做了个等下的手势,接着他翻过八角笼的绳索跳下来,走向谢心洲。
其实这人有足够的压迫感,只是平时在谢心洲眼里,他通常围着家里海天酱油的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忙活。
半裸的精壮上身在格斗馆过分白而亮的灯光下给了谢心洲不小的冲击力,喻雾走过来,摘下耳钉:“帮我拿一下。”
谢心洲张开手,那枚祖母绿落进他掌心,还带有主人耳垂上的余温。
喻雾重新跳上去,翻进八角笼,凌琦瑞拿了个未拆封的护齿器给他,他打开包装,咬住,然后和对面那哥们一样,退到后背挨着绳索。
综合格斗,在最少、最基础的规则限制中,可以使用世界上的所有格斗术。咏春、泰拳、自由搏击、柔道,MMA不限制这些派系或拳法,MMA甚至只给搏击手戴一副露半指的分指手套,这项运动旨在暴力取胜——
在八角笼里击败你的对手,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凌琦瑞吹哨了。
哨音落下的瞬间,两个搏击手同时冲向对方,原来坐在八角笼近处,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是这样的。
像冬夜的闷雷,也像恐怖电影里的捶门声。喻雾的流派是自由搏击和柔术,他出拳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传输回大脑的画面来不及分辨。
喻雾浑身的肌肉绷得死紧,谢心洲甚至感觉那都不是人类的肌肉和皮肤,而是一种贴身机甲。
对面的哥们是个新手,喻雾已经尽量放水了,但格斗这种东西,真的沉浸其中之后会激发人的兽性。有很多社会道德捍卫者认为,综合格斗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社会,它让智慧生命体像野兽。
互相撕咬、搏击、战斗,不死不休。
那挥拳砸在同类躯体上的声音,嘭、嘭,肌肉之间的猛击,最终在喻雾一拳速击,抡在那哥们下颌上的一声“嘭”,与谢心洲的心跳骤然同频时,谢心洲倒抽了一口凉气。
最后闪身到他背后,猝不及防的最后一个裸绞结束战斗。
凌琦瑞吹哨上前,手挡在喻雾面前,意味停止动作。
新手哥们被喻雾那拳打得眼神都不对劲了,昏头了,被凌琦瑞扶起来的时候两条胳膊软绵绵地抱着他脖子说:“瑞哥……瑞哥我……我坚持到一分钟了吗?”
“四十一秒,你已经很强了。”凌琦瑞说。
谢心洲愕然,才过去四十一秒……他呼出一口气,八角笼里喻雾吐出护齿器,说:“你要打得再凶残一点,再不要命一点,别保留太多人性和道德感。”
“啊……?”哥们还懵着。
凌琦瑞听了觉得好笑:“你还说人家,你最后那拳可以往太阳穴打的,你打下巴。”
喻雾说:“再给打傻了。”
随后问那哥们:“你打过什么比赛?”
“昆仑决的预选。”
喻雾点点头:“战绩呢?”
“5战……1胜。”
喻雾沉默了。
“休息20分钟再来。”凌琦瑞说。
喻雾从八角笼翻出来,摘掉手套后拎了个浴袍披上,走回谢心洲这个沙发。这沙发是三座沙发,谢心洲坐在中间,喻雾挨着边儿坐下,问:“这水能喝吗?”
“我喝过了。”谢心洲说。
“你还喝吗?”
“不了吧。”
喻雾端起来仰着头把它喝光,一抹嘴,说:“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肾上腺素起来了,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像不像情绪激动时候的心跳。”
挺像的,谢心洲看着他,咽了一下。
喻雾也在看他,两个人对视着,喻雾在等他回答。
谢心洲说:“一下。”
“嗯?”
谢心洲:“心动了一下。”
良久,喻雾才反应过来,问:“挥拳抡人的时候,那个砰砰声音,和心跳共鸣了是吗?”
谢心洲点头。
“什么感觉?”喻雾问。
“兴奋。”谢心洲很诚实,他摊开掌心,将耳钉递给他。
喻雾一笑,捏起耳钉,歪着头边戴边对他说:“没看出来啊哥,文质彬彬的江南小书生,居然是暴力美学的受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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